午膳后,太后面露倦色,由苏嬷嬷扶着回寝殿小憩。
萧彻亦被引至早已备好的“澄心斋”休息。沈莞则回到了自己临水的厢房“沁芳阁”。
一进屋子,屏退了云珠玉盏,沈莞才卸下那副温婉得体的面具,轻轻吁了口气,走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
窗外湖水粼粼,荷香依旧,她的心绪却不如景色这般平静。
周宴世子……终究是没来。
她并非有多么深刻的倾慕,只是觉得那人条件甚合心意,是个值得考虑的未来夫婿人选。
姑母有意撮合,她自己也存了几分尝试接触的期待。可今日皇帝表哥一来,不仅人没带来,那周身瞬间冷下去的气势,连她都感觉到了。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瓣。她的亲事,似乎总有些不顺。
安远伯世子那般不堪入目,好不容易有个瞧着顺眼的周世子,却又因军务羁绊。
莫非真是好事多磨?
然而,这缕淡淡的失落并未在她心头盘踞多久。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眉眼依旧精致、只是略带一丝怅然的自己,抬手轻轻抚了抚脸颊。
“无碍的。”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却清晰地说道。
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如同被泉水洗涤过的琉璃。
她沈莞,从来不是那等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男子、因一时不顺便自怨自艾的女子。
父母去得早,她虽得叔婶宠爱,却也早早学会了独立与筹谋。
及笄礼上太后的恩宠,皇帝的厚赏,是她的资本,也是她的负累。她的婚事,注定不会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牵扯着太多目光与利益。
周宴虽好,但边关终究风险难测。若是无缘,强求反而不美。
京城这么大,青年才俊众多,只要她稳得住,有太后姑母为她掌眼,何愁寻不到合心意的?
“慢慢挑选,才能寻到真正好的。”她唇角重新弯起一抹浅淡而从容的弧度。将那点因期待落空而产生的细微涟漪抚平,心境复又豁达起来。
她拿起桌上未看完的一本游记,倚在窗边,就着满室荷香与清凉湖风,悠然看了起来。
另一边,澄心斋内。
萧彻并未真的歇下。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不远处另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沁芳阁”。
那是赵德胜“精心”为他安排的住处,与太后的澄怀堂和沈莞的沁芳阁都相距不远,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方便“探望母后”,又……视野极佳。
“她住那边?”萧彻目光未动,淡淡问道。
赵德胜连忙躬身,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认为机智的笑意:“回陛下,正是。沁芳阁临水而建,景致最好,也最是凉爽,最适合沈姑娘居住了。奴才想着,离得近些,陛下若想与太后娘娘和沈姑娘说话,也便宜。”他自觉这番安排天衣无缝,既全了陛下的心思,又不落人口实。
萧彻闻言,并未说什么,只从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赵德胜心下更是笃定,觉得自己这马屁拍得是又准又稳。
晚膳依旧在轻松的氛围中度过。太后兴致很高,说了许多园中趣事,萧彻虽话不多,但也偶尔应和几句,目光却比午膳时更沉静了些,只是那沉静之下,仿佛藏着更汹涌的暗流。
夜色渐深,园中各处次第熄了灯火。萧彻沐浴更衣后,挥退了所有宫人,独自躺在澄心斋宽大却陌生的床榻上。
屋内只留了一盏角落的落地宫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他并未入睡,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静静地望着窗外。不远处,沁芳阁的灯火,在一炷香前,也悄然熄灭了。
整个院落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听觉在此时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极远处细微的虫鸣,甚至……仿佛能听到那院落里清浅的呼吸声。
藏在锦被下的手,无声地收紧。
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柔软、微凉、带着极淡馨香的丝绸,正是那夜他从慈宁宫东暖阁带走的那件粉色肚兜。
它被他贴身藏着,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灼热的秘密。
此刻,在这寂静的、远离宫廷的夜晚,在这张陌生的床上,那片小小的布料,成了连接他与那个娇媚入骨又聪慧清醒的人儿之间,唯一的、罪恶的纽带。
指尖细细摩挲着那细腻的绣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它原本应该包裹着的、那玲珑有致的曲线,那温软滑腻的肌肤……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眸色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这荒唐又炽热的幻象,却发现那影像反而更加清晰。
她午膳时羞窘绯红的脸颊,她乖巧吃饭时微微鼓动的腮帮,她眼神清亮地说“无碍”时的从容……还有,那日雨中抚琴的脆弱与倔强,佛前许愿时的娇憨与大胆……
种种画面交织,最终都化作一股强烈到几乎要冲破理智牢笼的占有欲。
他知道这不对,这有悖伦常,这近乎龌龊。他是帝王,她是臣女,更是他名义上的表妹。
他本该如母后所期望的那般,做个关爱妹妹的兄长,为她寻觅一门稳妥的亲事,看着她风光大嫁……
可是,当想到她可能会对另一个男子露出那般期待的眼神,可能会穿上嫁衣走向别人,可能会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那股毁灭般的躁动便几乎要将他吞噬。
“唔……”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与渴望的低喘从他喉间溢出。
他猛地翻了个身,将脸埋入柔软的枕头,紧紧攥着手中那片单薄的布料,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也是唯一的罪证。
夜色浓郁,万籁俱寂。清漪园的夏夜凉爽宜人,却丝毫无法平息年轻帝王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名为欲望的烈火。
他就在这极致的隐忍与渴望的煎熬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握着那件小衣,沉沉地、却并不安稳地睡去。
梦中,依旧是那片无法挣脱的旖旎与纠缠。
而一墙之隔的沁芳阁内,沈莞却已陷入了恬静的梦乡,对咫尺之遥的汹涌暗潮,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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