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关的三更天,寒风吹得城垛上的残旗簌簌作响,连烛火都在木屋里抖得厉害。谢砚正低头系玄甲的扣带,甲片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苏清鸢捧着个白瓷药瓶走过来,指尖轻轻按住他刚系好的肩甲:“这是我用北境的止血草捣的药,比之前的金疮药更管用,你带在身上,若是伤重了就……”
话没说完,声音已有些发颤。她昨夜熬药到子时,指尖被石臼磨得发红,此刻看着谢砚左臂仍渗着血的纱布,心口像被寒风吹得发紧——狼山峡谷是匈奴的粮草重地,守将又是皇后的外戚,必然早有防备,这一去,凶险难料。
谢砚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暖意透过布料传过来,将她的颤抖稳稳按住:“放心,我答应过带你看北境的格桑花,就不会食言。”他接过药瓶,见瓶身缠着圈兰草纹帕子,是她常带在身边的那条,眼底瞬间漫开柔意,“等我回来,再让你帮我换药。”
转身时,他的语气已沉了下来,对门外等候的两千精锐朗声道:“都检查好火油、火箭与弯刀,半个时辰后出发,全程噤声,若有暴露行踪者,军法处置!”
“是!”士兵们的回应压得极低,却透着撼人的整齐——这是北境最精锐的“破阵营”,跟着谢砚打过无数硬仗,此刻个个眼神锐利,手按刀柄,只待军令。
苏清鸢送他们到城门口,看着谢砚的玄甲身影融入夜色,像一道墨色闪电钻进山道,直到最后一点火把光被黑暗吞掉,才转身对周虎道:“按计划行事,把城墙上的灯笼全挂起来,锣鼓手各就各位,子时一到,就敲锣呐喊,让关外的匈奴以为咱们要夜袭主营!”
周虎躬身应下,立刻调兵遣将。不过半刻钟,城墙上便挂满了橘色灯笼,光透过灯罩洒在断壁上,将黑风关的轮廓映得格外分明;锣鼓手们握着裹了布的鼓槌,蹲在城墙根下,眼睛盯着沙漏——只要沙子漏尽,便是子时。
苏清鸢走到城垛边,手扶着冰冷的砖茬望向关外。匈奴大营的火把光像零星的鬼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偶尔传来几声战马的嘶鸣,却透着诡异的安静。她摸了摸怀中的玄铁令牌,令牌上的“谢”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心里反复默念:谢砚,一定要平安,一定要烧了粮草。
此时的狼山峡谷,谢砚正领着士兵趴在岩壁后,指尖蘸着露水在地上画地形图。峡谷口有两名匈奴岗哨正靠在树上打盹,手里的弯刀插在地上,腰间挂着酒壶——看来他们仗着粮草营有三百守兵,竟放松了警惕。
“你带两人绕到岗哨身后,用迷药解决,别弄出声响。”谢砚对身边的队长低语,又指了指峡谷深处,“粮草营在最里面,周围有三道鹿砦,你们跟我从左侧的石缝绕过去,先烧最外侧的粮草车,引开守兵注意力。”
队长领命而去,不过片刻,两名岗哨便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谢砚率先起身,踩着碎石往峡谷深处走,玄甲与岩壁摩擦的声音被风声盖过,士兵们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得像猫。
越往里走,火光越亮。终于,几十辆粮草车的轮廓出现在眼前——车辕上绑着匈奴的狼头旗,周围的篝火旁,十几个匈奴兵正围着酒坛喝酒,有的甚至解开了甲胄,露出满是纹身的胸膛。守将坐在最中间的虎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戒指,正是皇后外戚林氏常戴的样式。
“动手!”谢砚低喝一声,长戟率先出鞘,寒光划破夜色,直刺最近一名匈奴兵的后心。那士兵刚哼了一声,便倒在篝火里,火星溅起三尺高。
身后的士兵们立刻跟上:有人举着火把泼洒火油,有人挥舞弯刀砍向鹿砦,有人则绕到粮草车后,将点燃的火折子扔向油布。“轰!”第一辆粮草车瞬间燃起大火,火焰借着峡谷的穿堂风,像一条火龙般窜向其他粮车,浓烟滚滚,很快便呛得匈奴兵连连咳嗽。
“有敌袭!快护粮草!”守将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掀翻酒坛,拔刀就朝谢砚冲来。他看着谢砚的玄甲,眼中闪过惊惧,却还是硬着头皮喊:“谢砚!你敢烧皇后娘娘给的粮草,不怕陛下治你罪吗?”
“皇后勾结匈奴,通敌叛国,本王烧的是叛国粮!”谢砚冷笑一声,长戟横扫,直接挑飞他的弯刀,再一刺,锋利的戟尖便穿透了他的胸膛。守将倒在地上,手指还死死攥着腰间的密信,谢砚弯腰捡起,塞进怀中——这或许是扳倒皇后的又一份证据。
“撤!”见大部分粮草车已燃起大火,谢砚立刻下令。可就在这时,峡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匈奴兵的呼喊:“快拦住他们!别让谢砚跑了!”
是匈奴的援兵!想来是守将提前派人发了信号。谢砚回头,见峡谷口已涌来上百名匈奴兵,手里的弯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若被他们堵住退路,两千精锐恐怕要折在这里。
“殿下,末将带人挡住他们!您先撤!”一名队长拔刀上前,却被谢砚拦住。
“不用。”谢砚望向峡谷南侧的山道,那里突然传来弓箭破空的“咻咻”声——是陈峰的弓箭手!几十支火箭从山道上射下来,精准地落在匈奴援兵中间,不少人应声落马,剩下的人被火焰逼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靠近。
“走!”谢砚抓住时机,带领士兵冲出峡谷,与陈峰的队伍汇合后,朝着黑风关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狼山峡谷,火光已映红了半边天,连夜空的星星都被染成了橘色。
子时的沙漏刚漏尽,黑风关内突然响起震天的锣鼓声。“咚咚咚——”激昂的鼓声在夜空中回荡,城墙上的士兵们挥舞着长枪,齐声呐喊:“杀!踏平匈奴营!救苏将军!”
关外的匈奴大营瞬间乱了套。首领猛地从虎皮帐中冲出,见黑风关城楼上灯笼密布,喊杀声震天,以为是谢砚的援兵到了,要连夜夜袭,立刻下令:“所有人拿起兵器,守住营门!弓箭手准备!”
可等了半个时辰,别说人影,连一支箭都没从关内射出来。城墙上的喊杀声渐渐弱了,只有锣鼓还在断断续续地敲着,像在戏耍他们。首领皱着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谢砚的援兵若真到了,为何只喊不攻?
“首领!不好了!”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满是烟灰,“狼山峡谷的粮草营……被烧了!谢砚带援兵烧了咱们的粮草!”
“什么?”首领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粮草没了?那咱们还怎么围困黑风关?撑不了三日,士兵们就得饿肚子!”
“首领,咱们还是撤吧!”身边的副将急得直跺脚,“谢砚有援兵,咱们没了粮草,根本打不过!再不走,等他们里外夹击,咱们就全完了!”
首领盯着黑风关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不得不承认副将说得对。他狠狠一拳砸在帐杆上:“撤!连夜撤!回草原!”
号角声凄厉地响起,匈奴大营的火把光开始朝着北方移动,像一条溃败的长蛇,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苏清鸢站在城楼上,看着匈奴撤退的方向,终于松了口气,指尖的冷汗将帕子都浸湿了。
天快亮时,谢砚的队伍终于回到了黑风关。苏清鸢刚冲下城楼,就见他骑着“踏雪”奔来,玄甲上沾着不少血迹,左臂的纱布又被染红了,连鬓角都挂着汗珠。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马缰绳,声音带着哭腔:“你回来了!胳膊又伤了是不是?快下来,我给你换药!”
谢砚翻身下马,动作有些踉跄,却还是笑着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小伤,不碍事。”
“还说小伤!都渗血了!”苏清鸢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木屋走,却被苏战拦住。苏战看着谢砚,眼中满是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谢王公辛苦了!这次黑风关能解围,全靠你和清鸢的妙计!走,咱们进屋说,有件重要的东西,得让你们看看。”
进了木屋,谢砚才从怀中掏出那封从匈奴守将身上搜来的密信,递给苏战:“将军,这是太子写给守将的信,让他务必困住您,等匈奴杀了您,就给他们更多军饷和兵器——太子勾结匈奴,证据确凿。”
苏战展开信,快速扫过内容,气得手都在抖,猛地将信拍在桌上:“丧心病狂!真是丧心病狂!为了夺我镇国公府的兵权,竟然勾结外敌,置北境数十万百姓和将士的性命于不顾!这笔账,回京后我定要跟他算清楚!”
“将军放心,回京后我会禀明陛下,将皇后与太子的罪证一一呈上,绝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谢砚语气坚定,眼底满是冷意——母妃的仇,苏清鸢母亲的仇,还有北境将士的血,这笔账,该清算了。
苏清鸢看着信上太子的笔迹,想起原主就是被他利用至死,心里也燃起怒火:“还有柳姨娘招认的,皇后指使她毒杀我母亲的事,咱们现在有了太子勾结匈奴、皇后输送军饷的证据,一定能扳倒他们!”
三人围着桌子,商议回京后的计划,直到窗外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天光大亮,黑风关的城门大开,阳光洒在城楼上的“苏”字旗上,虽旗帜仍有破损,却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宣告着胜利。
谢砚送苏清鸢回她的木屋,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洋洋的。苏清鸢抬头看着他,轻声道:“等回京扳倒了皇后和太子,咱们就去北境看格桑花,好不好?”
“好。”谢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到时候,我带你去草原上骑马,去牧民的帐篷里喝奶酒,晚上带你看草原的星河——比七夕夜的星河台,亮十倍。”
苏清鸢笑着点头,眼眶却有些发热。她知道,回京后的路必然艰险,皇后与太子不会轻易认输,但只要有谢砚在身边,有父亲的支持,她一定能查清所有真相,为母亲和废后报仇,彻底摆脱“恶女”的命运,活出真正的自己。
黑风关的城门口,士兵们正互相庆祝,有的在修补城墙,有的在清点粮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他们的复仇与正义之路,也即将在京城,拉开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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