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关的晨光裹着寒气,城楼下的士兵正忙着修补破损的砖垛,伙房飘来的米粥香混着草药味,是连日战火后难得的安稳。苏清鸢坐在木屋前的青石板上,指尖划过一叠泛黄的纸页——最上面是匈奴守将的密信,太子亲笔写的“助匈奴困苏战,事后赠粮草十万石”墨迹未干;中间是皇后输送军饷的商队账册,每一笔支出都标注着“林府外戚代转”;最底下压着母亲的脉案,李医官标注的“寒毒逐月累积”字样,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
“都理妥当了?”谢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牵着两匹骏马,黑马“踏雪”的鬃毛刚梳理过,白马“流云”的鞍上还垫着她惯用的软垫,“苏将军说辰时启程,趁今日风小,能赶在天黑前到京城。”
苏清鸢抬头,见他左臂的纱布换了新的,浅灰色布料上绣着细小的兰草纹——是她昨夜趁着他议事时偷偷绣的,没想到他竟直接用上了。她指尖碰了碰纱布边缘,轻声道:“都按时间线排好了,每样证物都附了说明,陛下一看便知。只是……太子在京里经营多年,咱们回京怕是会遇埋伏。”
“早安排好了。”谢砚蹲下身,帮她把散落的纸页收进木匣,匣底垫着他母妃的旧帕子,“陈峰带一千破阵营精兵护送,沿途的驿站都换了我的暗卫,太子派来的眼线刚靠近,就被暗卫扣下了三个——留着他们的活口,正好让陛下看看太子的急不可耐。”
苏战这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枚虎符,塞进苏清鸢怀里:“这是镇国公府的兵符,你收着。京城不比北境,若真遇危险,凭这兵符能调动府里的护卫。”他看着女儿与谢砚相视而笑的模样,眼底泛起暖意,“走吧,该启程了。北境的账,得回京城算。”
队伍驶出黑风关时,城楼上的士兵齐齐举枪送行,“苏将军保重”“谢王公保重”的呼喊声在山谷里回荡。苏清鸢回头望去,那座被炮火熏黑的雄关渐渐缩小,心里却比来时更坚定——这次回京,不仅要为父亲洗冤,更要查清母亲的死因,让皇后与太子付出代价。
回京的路走了五日。前三日还算平静,到了第四日,官道上突然多了些“商旅”——有的挑着空货担,却时不时往队伍里张望;有的牵着瘦马,却总在队伍停驻时绕到马车后。谢砚的暗卫回报,这些人都是太子的贴身太监派来的,想找机会在物资车里“藏”通敌证据,却被暗卫提前截住。
“殿下,要不要把这些人带回去当人证?”陈峰低声请示。
谢砚勒住马,目光扫过远处树下的“商旅”,冷笑道:“不用,让他们跟着。太子见这些人没动手,定会在京里布下更大的局——咱们正好将计就计,让他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
苏清鸢握着怀里的虎符,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想起原书里,太子就是用“通敌”的罪名扳倒镇国公府的,如今历史重演,却多了她和谢砚这两个变数。她摸了摸衣襟里的白玉簪,簪身的兰草纹硌着掌心,像是在提醒她:不能重蹈原主的覆辙。
第六日傍晚,队伍终于抵至京城城门。与来时不同,城门口没有迎接的官员,只有大理寺少卿带着一队士兵守在那里,见他们过来,少卿快步上前,躬身道:“苏将军、谢王公、苏小姐,陛下有旨,召三位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不得耽搁。”
苏清鸢心里一沉——按礼制,将领解边境之围,应先在大殿接受百官恭贺,再由皇帝召入内殿,如今直接去御书房,还让大理寺官员来接,显然是京里出了变故。
“少卿可知陛下为何急着召见?”苏战不动声色地问道。
少卿眼神闪烁,含糊道:“具体事宜,下官也不知情,只知是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提议,说三位一路辛苦,先见驾复命再歇息。”
“皇后与太子也在宫里?”谢砚追问。
“是,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已在御书房外等候。”
苏清鸢与谢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谢砚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暖意透过指尖传来:“别慌,有我在。”
三人跟着少卿走进皇宫,宫道两旁的宫灯已亮起,橘色的光映着红墙琉璃瓦,却透着压抑的寂静。御书房外的廊下,萧景渊穿着一身明黄太子袍,正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皇后则站在一旁,手里捏着绣帕,见他们过来,皇后先露出笑容:“清鸢,你可算回来了!女孩子家私自去战场,真是吓死哀家了,还好有谢王公照拂。”
这话看似关切,却暗指她“不守闺训”。苏清鸢淡淡回应:“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女儿只是担心父亲,迫不得已才北上,幸得谢王公相助,未给朝廷添麻烦。”
萧景渊这时走上前,目光落在苏清鸢手里的木匣上,笑着说:“皇妹一路辛苦,想来带了不少北境的见闻吧?正好陛下也想听听黑风关解围的经过,咱们快进去吧。”
刚进御书房,就见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凝重,案上放着一封奏折,旁边还摆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似乎是书信。苏战率先躬身行礼:“臣苏战,叩见陛下!黑风关已解,匈奴退至漠北,特来复命!”
皇帝却没像往常一样让他起身,反而拿起案上的锦盒,沉声道:“苏战,你先起来。朕问你,苏清鸢北上期间,是否与匈奴有过接触?”
苏清鸢心里一紧,连忙跪下:“陛下明察!臣女北上只为给父亲送粮草与药品,全程与谢王公同行,从未见过匈奴之人,更无通敌之举!”
“从未通敌?”萧景渊突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折叠的书信,快步走到案前,展开信纸,“皇妹,这是从你随行的物资车里搜出的书信,上面写着‘愿助匈奴打开黑风关城门,共分北境粮草’,落款还是你的名字,你还敢说没有通敌?”
苏清鸢抬眼望去,那信纸是京城“云纹斋”的上等宣纸,字迹模仿得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她的笔锋——她自幼练柳体,写“鸢”字时,最后一笔会轻轻上扬,形成一个细小的墨尖;而信上的“鸢”字,笔画僵直,末尾还带着个墨团,显然是模仿者没注意到的细节。
“陛下,这封信是伪造的!”苏清鸢声音清亮,“臣女的笔迹与信上截然不同,陛下可召太医院的林生前来——林医官擅长笔迹鉴定,曾帮大理寺辨过多次伪书,定能证明臣女的清白!”
皇后这时上前一步,柔声劝道:“陛下,清鸢年纪小,或许是被匈奴细作蒙骗,才写下这封信。可通敌事关国体,若不从严查究,恐难服众啊。”她这话看似为苏清鸢开脱,实则坐实了“通敌”的嫌疑,连“蒙骗”都成了默认的“罪名”。
皇帝皱着眉,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显然在权衡。他看向谢砚:“谢砚,你与苏清鸢一同北上,她可有异常之举?”
谢砚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苏小姐北上期间,每日与臣商议解围之策,夜里还帮医兵熬制伤药,从未与陌生人接触。且臣有三证,可证明此信是伪造:其一,苏小姐惯用狼毫笔,写‘北’字时,竖弯钩处会因笔锋停顿,形成一个小墨点,而信上的‘北’字,笔画光滑,无半点停顿,显然是用羊毫笔模仿;其二,臣已查得,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三个月前曾在‘墨宝斋’购买十幅苏小姐的临摹字画,还向掌柜询问‘如何模仿笔迹更像’,墨宝斋的账本可作凭证;其三,此信所用墨锭是新制的松烟墨,而信上标注的日期是一个月前,新墨经月后会泛出淡青,旧墨则呈暗褐,陛下只需看墨色便知真伪。”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厉声反驳:“谢砚!你血口喷人!本太子何时派人买过苏清鸢的字画?又何时模仿过她的笔迹?”
“太子殿下是否血口喷人,传墨宝斋掌柜前来对质便知。”谢砚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递给太监,“这是墨宝斋的流水账,上面有太子太监的签字画押,陛下可亲自查验。”
皇帝接过账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当看到“太子府太监购苏清鸢字画十幅,银五十两”的记录时,脸色愈发阴沉。他抬头看向萧景渊,眼神里满是失望:“景渊,这账册上的记录,你作何解释?”
萧景渊慌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陛下,儿臣……儿臣只是觉得苏清鸢的字好看,才让人买几幅临摹,绝无模仿笔迹之意啊!”
“绝无模仿之意?”苏清鸢趁机开口,从木匣里取出匈奴守将的密信,递向太监,“陛下,这是臣女在黑风关匈奴粮草营搜出的密信,上面有太子殿下的亲笔字迹与私印,写着‘若匈奴能困死苏战,事后赠粮草十万石、兵器五千件’——太子殿下若无心通敌,为何要与匈奴私相授受?”
皇后见势不妙,连忙跪在地上,拉着皇帝的龙袍下摆哭道:“陛下!景渊是储君,怎会做出通敌之事?定是谢砚与苏清鸢联手陷害!他们一个想报母妃之仇,一个想夺镇国公府兵权,才伪造这些证物,求陛下明察啊!”
“皇后娘娘这话,可就错了。”苏战上前一步,语气沉稳,“臣在黑风关俘获一名匈奴将领,他亲眼见过太子派去的使者,还听过使者宣读太子的承诺。臣已将那将领用暗卫护送至京,此刻就在宫门外候着,陛下只需传他进来,便能辨明真伪。”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对太监下令:“传匈奴将领、墨宝斋掌柜、太子贴身太监进殿!再召太医院林生前来,即刻查验书信笔迹!”
太监领命而去,御书房内一片死寂。萧景渊低着头,手心的冷汗浸湿了玉佩绶带;皇后的绣帕被捏得皱成一团,眼眶虽红,却没半滴眼泪;苏清鸢跪在地上,心里却异常平静——她知道,太子与皇后的阴谋,今日就要败露在阳光下。
不多时,几人陆续进殿。墨宝斋掌柜一见到萧景渊的太监,便立刻指认:“陛下,三个月前,正是这位公公在小斋购买苏小姐的字画,还问小的‘如何让模仿的笔迹看不出破绽’,小的当时不敢多问,只说‘需多练原主的顿笔’。”
太子太监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是太子殿下让奴才去的!他说‘若苏清鸢从北境回来,就用模仿的笔迹写封通敌信,把黑锅扣在她身上’,奴才不敢不从啊!”
林生这时也查验完书信,躬身道:“陛下,两封书信的笔迹差异明显:苏小姐的信墨色暗褐,是三个月前的陈墨;伪造的信墨色泛青,是新制的松烟墨;且伪造信的笔画虽像,却无苏小姐惯有的‘柳体顿笔’,显然是模仿之作。”
最后进来的匈奴将领,穿着一身破旧的匈奴铠甲,一进殿就指着萧景渊喊道:“就是他!他派使者说,只要我们杀了苏将军,就给我们粮草和兵器!我们首领才下定决心围困黑风关的!”
证据确凿,萧景渊再也无法狡辩。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证据……”
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切,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龙椅:“萧景渊!你身为储君,不思为国分忧,反而勾结外敌,谋害忠良,简直是丧心病狂!即日起,废你太子之位,禁足东宫,非诏不得出!皇后教子无方,迁居长乐宫,闭门思过!”
“陛下!”皇后哭喊着想要求情,却被太监架了出去;萧景渊则被士兵拖走,路过苏清鸢身边时,眼神里满是怨毒,却再无往日的嚣张。
御书房内终于恢复平静。皇帝看着苏战、谢砚与苏清鸢,语气缓和了些:“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们三位。苏将军护境有功,赏黄金百两;谢砚查案得力,加食邑千户;苏清鸢机智果敢,赐‘护国县主’封号,赏锦缎百匹。”
“谢陛下恩典。”三人齐声谢恩。
苏清鸢趁机道:“陛下,臣女还有一事请求——臣女的母亲当年并非病逝,而是被皇后指使柳姨娘下毒谋害,臣女已有柳姨娘的认罪供词与母亲的脉案,恳请陛下允许臣女继续追查,为母亲讨个清白。”
皇帝点头:“准奏!朕命你与谢砚共同彻查此事,大理寺需全力配合,若遇阻碍,可直接奏报朕!”
走出御书房时,夜色已深。宫道上的宫灯映着两人的身影,谢砚放慢脚步,与苏清鸢并肩而行,轻声道:“很快,就能给你母亲和我母妃一个清白了。”
苏清鸢抬头看向他,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温柔格外清晰。她想起黑风关的战火,想起星河台的约定,想起此刻握在手里的“护国县主”令牌,嘴角忍不住弯起:“嗯,很快了。”
夜风拂过宫墙,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苏清鸢知道,虽然太子与皇后已被禁足,但他们的党羽还在,追查母亲死因的路还很长。可只要有谢砚在身边,有父亲的支持,有陛下的授权,她就有信心——彻底查清所有真相,摆脱“恶女”的命运,活出真正的自己。而这场关于复仇与正义的棋局,也终于迎来了最关键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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