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请帖递到镇国公府时,苏清鸢正对着谢砚送来的北境军报副本圈点批注。淡金笺纸印着“皇后懿旨”四字,边角缠枝莲纹绣得精致,却难掩前后态度的反差——前日还派李公公来拿“问责”施压,今日便换了“赔罪”的温和嘴脸,明眼人都知是另有图谋。
“小姐,皇后这是唱的哪出戏?”晚翠捧着请帖,眉头拧成了结,“昨日还剑拔弩张,今日就邀您去宫里赴宴,说要‘补偿’,怕不是又设了套等着您钻?”
苏清鸢放下狼毫,指尖轻拂过笺纸上的字迹,语气平静却透着清醒:“不过是想探底罢了。她丢了林妙音和嬷嬷两颗棋子,又被咱们攥着粮草账的把柄,明着来讨不到好,只能用‘私宴’做幌子,想从咱们嘴里套出结盟的底细,顺便看看父亲回京后的态度。”
虽看透了阴谋,苏清鸢仍做了万全准备:让晚翠将皇后贪腐账册的副本缝进贴身锦囊,又把谢砚给的铜哨藏在袖中——那哨声能传三里,暗卫听见便会即刻驰援。临行前,她特意去偏厅见了李医官,叮嘱道:“我入宫后,你盯紧户部的动静,尤其是去年冬天那批‘失踪’的五万石粮草,务必找到经手人的签字画押,这是扳倒太子的关键。”
李医官躬身应下:“大小姐放心,属下已托了户部的旧友,不出三日定有消息。”
长乐宫偏殿的龙涎香气息浓郁,混着桌上蜜饯的甜香,刻意营造出亲和的氛围。殿内只设了两席,除了皇后,竟无其他勋贵女眷——果然是场针对苏清鸢的“鸿门宴”。皇后穿着明黄宫装,赤金镶红宝的凤钗插在发髻上,见苏清鸢进来,立刻起身相迎,笑意堆得恰到好处:“清鸢来了?快坐,前日寿宴是本宫的侄女不懂事,让你受了委屈。”
苏清鸢屈膝行礼,语气疏离却不失礼数:“娘娘言重了,林姑娘既已交大理寺查办,此事便该了结,不必再提。”
皇后拉着她的手落座,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却在暗地打量她的神色:“你能这么通透,本宫便放心了。你母亲当年与本宫也算有几分交情,如今你在国公府撑门户,本宫自然要多照拂你。”说着,她让宫女端来锦盒,推到苏清鸢面前,“这里面是支赤金点翠步摇,是本宫年轻时戴过的,今日送你,算本宫的赔罪礼。”
苏清鸢瞥了眼步摇上鲜亮的翠羽,笑着推辞:“娘娘的心意臣女心领,但臣女性子粗疏,戴不惯这般贵重的首饰,恐折辱了好物。”
皇后脸上的笑僵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悦,却很快掩饰过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从国公府的家事绕到北境的局势,总在不经意间提及谢砚,显然是想套话。苏清鸢始终滴水不漏,只捡无关紧要的话回应,半句不碰结盟与旧案。
这场虚伪的寒暄没持续多久,太监便来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皇后眼中闪过算计的光,立刻笑道:“正好,景渊来了,你们年轻人也能多说说话。”
苏清鸢心头一凛——萧景渊此刻来,定是冲着她来的。果不其然,萧景渊穿着月白锦袍走进殿内,目光先落在苏清鸢身上,带着假意的温和:“清鸢也在?前日寿宴你受了委屈,本王还没来得及宽慰你。”
“太子殿下客气了。”苏清鸢起身行礼,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萧景渊却似没察觉她的疏离,走到皇后身边坐下,状似无意地提起:“方才在宫门外,本王偶遇了谢砚。说起来,谢砚最近倒常与清鸢走动,只是清鸢,你可得多留心——谢砚那人城府极深,当年夺嫡案牵连多少人,他如今接近你,怕是想借镇国公府的兵权翻身,你别被他当枪使了。”
这话字字句句都在挑拨!苏清鸢正要反驳,皇后却先开口,语气满是“关切”:“景渊说得在理。谢砚毕竟是废后之子,身份敏感,你年纪轻,别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情,到时候连累了国公府,可怎么好?”
苏清鸢压下怒意,冷声道:“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多虑了。谢王公是北境重臣,臣女与他往来,不过是因北境军务与国公府的渊源,绝无他意。倒是殿下,近日户部查账,去年冬天北境那批五万石粮草至今下落不明,殿下身为监国太子,若能多关注军国大事,或许比揣测他人私交更妥当。”
萧景渊脸色骤变,没料到苏清鸢会当众提粮草的事。他强装镇定:“粮草之事户部自会查清,不劳清鸢费心。你与谢砚走得太近,难免惹人非议,还是避嫌为好。”
苏清鸢不再与他纠缠,起身行礼:“娘娘,太子殿下,臣女府中尚有事务,先行告辞。”
皇后见挑拨的种子已埋下,便不再挽留:“也好,你路上小心,往后若有难处,尽管来宫里找本宫。”
离开长乐宫时,暮色已漫过宫墙。苏清鸢刚走到宫门外,就见一个穿青色袍服的男子候在马车旁——是太子的旧部张都尉,也是她暗中联系的线人。张都尉见她出来,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递过一张折得整齐的纸:“苏大小姐,这是您要的账本残页,上面有去年冬天粮草调拨的签字,您收好。”
苏清鸢接过残页快速扫过——纸上不仅有太子的私印,还有户部侍郎的签字,足以证明是太子挪用了粮草。她小心将残页折好塞进锦囊,对张都尉道:“多谢张都尉,往后若有其他线索,还请继续告知。”
“大小姐放心,属下定会尽力。”张都尉躬身行礼,目送她转身要上马车,才悄然退去。
可他没察觉,不远处的巷口,谢砚正骑着黑马立在阴影里。玄色锦袍被暮色染得更深,左眉骨的疤痕因怒意微微绷紧——他从兵部出来后,本想绕路看看苏清鸢是否安全出宫,却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更让他心冷的是,方才在宫门外,萧景渊特意“偶遇”他,说“苏清鸢接近你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扳倒皇后,她心里还是向着本王,想靠镇国公府的兵权帮本王稳固地位”。
那时他还不信,可此刻看着苏清鸢与太子旧部私会,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所有的信任瞬间崩塌。
苏清鸢刚撩开车帘,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惊得抬头,撞进谢砚满是怒意与失望的眼眸里,那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她刺穿:“你果然在帮太子!之前的结盟,你说的‘共同复仇’,全都是假的?你接近我,就是想借我的手扳倒皇后,再帮太子巩固权位,对不对?”
“谢砚,你误会了!”苏清鸢手腕被攥得生疼,急忙解释,“张都尉是我找的线人,他给我的是太子挪用粮草的账本残页,我是在查太子的罪证,不是帮他!”
“查罪证?”谢砚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太子的人会给你查他的证据?苏清鸢,你当我是傻子吗?方才萧景渊还说,你接近我是为了镇国公府的兵权,我本不信,现在看来,他说得半点没错!”
他的话像冰锥扎进苏清鸢心里。她看着谢砚眼中的失望,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连日熬夜整理账册,冒着风险联系线人,明明是为了两人共同的敌人,却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质疑。她急忙去摸腰间的锦囊,想把账本残页和皇后的罪证拿出来证明,可谢砚的手指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白,她的指尖连锦囊的系带都碰不到。
“谢砚,你放开我!”苏清鸢用力想挣脱,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我没有利用你,更没有帮太子!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李医官,去查户部的账,我查太子的粮草案,全是为了扳倒他和皇后,为我母亲和你母妃报仇!”
“报仇?”谢砚的语气更冷,带着彻骨的失望,“你若真要报仇,就不会与太子的人私会!苏清鸢,我真是看错你了。”
话音落下,他猛地松开手。苏清鸢踉跄着后退两步,若不是晚翠及时扶住,差点摔倒在马车旁。晚翠又急又气,怒视着谢砚:“谢王公!你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小姐为了查证据,连日熬到深夜,手上都磨出了茧子,你不听解释就信太子的挑拨,也太让小姐寒心了!”
谢砚的目光落在苏清鸢泛红的眼眶和手腕上的红痕上,心头莫名一紧,可萧景渊的话与方才的场景又在脑海里回荡,他硬起心肠,翻身上马。马蹄扬起的尘土溅在苏清鸢的月白裙摆上,他却没有回头,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深处。
苏清鸢站在原地,手腕上的痛感清晰无比,心里却比手上更疼。晚翠心疼地帮她揉着手腕:“小姐,咱们去找谢王公解释清楚啊!”
“现在解释,他听不进去。”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意,眼神渐渐坚定,“他因母妃的事,本就对‘利用’和‘背叛’格外敏感,又被太子刻意挑拨,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只有找到更确凿的证据,证明我在查太子,才能解开这个误会。”
她重新撩开车帘坐下,从锦囊里取出那张账本残页。暮色透过车窗落在纸上,太子的私印格外刺眼。她知道,这个误会不是偶然,是萧景渊精心设计的陷阱——若她不能尽快自证,不仅会失去谢砚这个盟友,还会让皇后与太子抓住机会,再次对镇国公府动手。
“晚翠,”苏清鸢看向身边的丫鬟,语气郑重,“明日一早,你去李医官那里催一催,让他加快速度查粮草账,务必在三日内找到太子挪用粮草的完整证据。另外,你去北境王府找陈峰副将,托他给谢王公带句话,就说我三日后会带着证据,亲自去王府见他,解开所有误会。”
晚翠用力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驶去。苏清鸢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里没有丝毫退缩。她清楚,这场由太子挑起的误会,是对她的考验,也是对她与谢砚结盟的考验。她不会让太子的阴谋得逞,更不会让这份刚刚萌芽的羁绊,毁在无端的猜忌里。
三日后的证据,不仅要洗清她的冤屈,还要让萧景渊为他的挑拨付出代价。而她与谢砚之间的信任,终将在这场风波后,变得更加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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