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知府衙门的任命文书果然下达。
在赵明诚和吴通判的合力运作下,陈昂破格被任命为江宁府漕运司判官,从七品。
消息传来,永盛钱庄上下欢腾。
陈守财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陈昂的手反复念叨:“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我儿有出息!”
他立刻吩咐账房,全力配合陈昂,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周鸿祥也满面红光,指挥伙计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阿吉在钱庄门口迎来送往,面对前来恭贺的客人,店小二的机灵劲发挥的淋漓尽致。
聚丰楼刘掌柜见到如今阿吉,也打趣道:“你小子现在是要翻身了,跟着陈三少爷,现在是顺风顺水啊。”
“刘掌柜,托您的福,陈三少爷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记得。您请进,东家都在里面等着呢。”阿吉笑道。
前院陈守财和陈昂接待着客人,后院中,周灵细心地将任命文书誊抄了一份,收在妥善之处。
她真心为陈昂高兴,但那份喜悦底下,藏着淡淡的酸涩——陈昂越走越高,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钱庄账目管理中,力求做到分毫不差,这是她唯一能帮上陈昂的方式了。
冯曼青听到消息时,正在后院练剑。她收剑入鞘,沉默片刻,便去整理自己的行装。
陈昂找她谈过,漕运司鱼龙混杂,他需要她以护卫的身份跟随,并负责一些明面上不便处理的暗查事宜。
任命次日,赵明诚单独召见陈昂。
在府衙的书房内,赵明诚收起平日笑容,神色严肃:“陈判官,漕运司判官一职,关系京师粮饷、地方稳定,责任重大。前任因贪墨落马,留下个烂摊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昂当即表态:“下官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栽培。”
赵明诚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事,你需知晓。那青山县的孙有才,其堂兄孙有德,正是你漕运司的副判官。孙有才背后是镇国公李国忠,这孙有德……哼,你且留心。”
陈昂心里大概明白,面上不动声色:“谢大人提点,下官谨记。”
就在陈昂准备走马上任时,江宁府最大的竞争对手——隆昌钱庄的东家赵广善,正在自家别院设宴。
宾客便是漕运司的几位关键人物:副判官孙有德,掌案书吏蒋贵,库管郑奎等。
这赵广善靠着与漕运司多年的“密切”关系,垄断了大部分漕运相关的银钱往来,对横空出世、屡屡坏他好事的陈昂恨之入骨。
孙有德四十多岁年纪,面色白净,眼神灵活,指间套着个玉扳指,不时转动。
他抿了口酒,慢悠悠道:“赵东家,听闻新任判官,是你们钱庄行的翘楚啊,还是永盛钱庄的少东家?年轻有为,呵呵。”
赵广善胖脸上堆着笑,眼底却闪着冷光:“孙大人说笑了,一个毛头小子,仗着父荫和几分运气,走了狗屎运罢了。”
“哪比得上孙大人您根基深厚,经验丰富?这漕运事务繁杂,可不是会算几笔账就能玩得转的。”
掌案书吏蒋贵,是个干瘦老头,眯着眼接话:“东家所言极是。漕运账目、船期调度、民夫管理,规矩繁多。年轻人嘛,难免心急气盛,怕是难以服众啊。”
库管郑奎是个黑壮汉子,声如洪钟:“怕他个鸟!一个捐官的商贾之子,能有多大能耐?咱们按老规矩办事,让他碰几鼻子灰,自然就知道这漕运司的门朝哪开了!”
孙有德摆摆手,故作大度:“诶,郑库管,话不能这么说。陈判官毕竟是上官,我等还是要恭敬些。不过嘛,这漕运司的惯例,该让他知晓的,还是要让他知晓。免得年轻人不懂规矩,闹出笑话,耽误了正事,对不对?”
他语带双关,众人心领神会,举杯附和。
第二天清晨,陈昂身着从七品官服,准时来到位于运河码头的漕运司衙署。
冯曼青一身利落劲装,以随从身份跟在身后,扫视着周围环境。
衙署看起来有些年头,门楣上的漆皮剥落,透着一股陈腐气息。
点卯时辰已过,衙署正堂内却只稀稀拉拉来了十几名小吏,几位关键人物如副判官孙有德、掌案书吏蒋贵、库管郑奎均未到场。
留守的小吏们看似恭敬,眼神却带着轻视,言语举止都显得颇为不屑。
陈昂端坐主位,负责点卯的小吏战战兢兢地上前禀报:“回判官大人,孙副判官言称身体不适,告假一日。蒋书吏说是有紧急账目需核对,晚些再来。郑库管一早就去码头巡查了。”
话音刚落,堂下几个老吏交换着眼色,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讥笑。
这是典型的集体怠工,要给新上司一个下马威,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也有发生,陈昂见怪不怪。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孙大人身体不适,理应休息。蒋书吏勤于公务,郑库管深入码头,皆是尽职之举。”
“本官初来乍到,正好借此机会,熟悉一下司内情况。你将近年漕运账册、船籍档案、民夫名册,取来与本官看看。”
那小吏一愣,没料到陈昂不气不恼,反而要看账册。
他支吾道:“大人,账册卷帙浩繁,且蒋书吏正在核查,不如……”
“无妨,”陈昂打断他,语气平和,却不怒自威,“你只管取来。蒋书吏核查他的,本官查阅本官的,互不耽误。还是说这漕运司的账册,本官这个判官,看不得?”
他最后一句语气微沉,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那小吏吓得一哆嗦,连声道:“看得,看得!小人这就去取!”
陈昂又转向其他人,随意问起漕运流程、码头管理、往年漕粮损耗等情况。
这些吏员本以为新官会大发雷霆,没想到陈昂如此沉得住气,问的问题又切中要害,一时间竟有些应对失措,答得漏洞百出。
陈昂一边听,一边默默记下每个人的反应。冯曼青也静立一旁,将那几个明显心怀鬼胎的吏员样貌记在心里。
整整一个上午,陈昂就坐在堂上,慢条斯理地翻阅着送来的陈旧账册和档案。
直到晌午过后,掌案书吏蒋贵才姗姗来迟,手里捧着几本账册,一脸“疲惫”地走进来,拱手道:“下官忙于核对账目,来迟一步,望大人恕罪。”
陈昂放下手中卷宗,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蒋书吏辛苦。本官正看到去岁漕粮北运的损耗记录,竟比前年高出近两成,不知是何缘故?蒋书吏既在核对账目,想必对此有所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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