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直勾勾地盯着,郑重地问道。
“苏子衿。”
“本公主可不缺那些只会端茶倒水的丫鬟。”
“本公主缺的呢,是一个能帮我打理生意的人才。”
“你可愿做本宫的掌柜?”
“替本公主管理一个铺面呢?”
苏子衿完全呆住了。
掌柜?
她……她一个被夫家厌弃,险些被卖掉抵债的残花败柳,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妇人……
让她去做公主殿下的掌柜?
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她不敢相信地看看着谢苓,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巨大的狂喜和惶恐,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突然又想跪下去。
“殿下……这……这如何使得!”
“民妇……民妇蒲柳之姿,又多年未曾沾手生意,怕……怕是会做不好,让殿下亏本啊!”
谢苓却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跪下去。
谢苓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和豪气。
“赔?”
“不怕。”
“本公主有的是钱让你赔。”
“你就尽管放开手脚去干。”
“我信你。”
就这最后三个字,听着轻飘飘的,却比任何金银财宝、山盟海誓都要重。
我信你。
苏子衿再也憋不住了。
眼泪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和痛苦,而是因为新生。
一个被最亲者都抛弃了的人,却被一位素昧平生的公主,给了毫无条件的信任和尊重。
她哽咽着,郑重地对谢苓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
“殿下您真的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民妇……不,奴婢……奴婢苏子衿,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谢苓把她扶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擦擦脸吧。”
“以后可别再说自己是奴婢了。”
“你是本宫的掌柜,可不是什么奴婢。”
看着苏子衿红红的眼眶,谢苓的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
“但现在,头一件事。”
“本宫便陪你,去会会你那‘好’夫家!”
三个人从茶楼出来,谢苓的仪驾早被她打发走了,魏靖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普通的马车。
苏子衿那个所谓的家,在城南一个又吵又破的小巷子深处。
院墙是斑驳的土坯,墙头上甚至还长着几丛枯黄的野草。
还没进门,污糟的院子里,就传出了一阵令人作呕的嬉笑声。
男女调笑,混杂着公婆刻薄的数落。
简直像个下等的勾栏瓦舍。
谢苓其实猜的不错,为何周永还没卖掉他那些妾室,就是在暗地里做着私娼生意。
苏子矜打死也不愿意,所以周永才想把她抵给盐商了债。
苏子衿的脸色变得更白了,抓着衣角的手也微微地抖起来。
谢苓看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苏子矜这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破木门。
门“吱呀”一声,院院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看了过来。
眼前的景象,比声音更加不堪入目。
院子中央,一个穿着灰色夹袄,面容猥琐的瘦弱男子,正左拥右抱。
他怀里抱着俩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头廉价珠翠的女子,正把剥好的葡萄往他嘴里塞。
旁边小桌子上,摆着些残羹冷炙,无人收拾。
不远处的走廊下面,坐着一对长得尖嘴猴腮的老两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那边的景象指指点点的。
这个男的就是周永,那俩老的就是他爹娘,旁边那俩女的就是他用苏子衿的嫁妆钱弄进门的小妾。
看到苏子衿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口,周永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他一下子把怀里的女人推开,噌地就站了起来,指着苏子衿就开始骂。
“贱人!”
“你怎么回来了?!”
“盐商老爷派去的人呢?你怎么跑回来了!”
他刚说完,里屋的门帘一掀,跑出来俩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俩小孩看见苏子衿,非但没有半分孺慕之情,反而就跟看见仇人似的。
大一点的那个,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就朝着苏子衿扔过去,嘴里还骂着。
“坏女人!你回来干什么!”
小一点的那个呢,跑到周永身边,抱着他的腿就告状。
“爹!娘回来了!她是不是不能换钱了?”
苏子衿的心,就像被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疼得她差点都站不住了。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啊!
廊下的老婆子,“呸”地吐出瓜子壳,站起身来,两手往腰上一叉,扯着尖利的嗓子就开骂了。
“你个扫把星!还有脸回来啊!”
“自己不本分,在外面勾三搭四的,现在还想拖累我们老周家啊!”
“我可跟你讲,今天你要么自己乖乖跟着盐商老爷走,要么就掏钱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就去报官,告你忤逆不孝!”
老头子也在旁边跟着起哄。
“人家盐商家有钱有势,看上你这么个嫁过人的妇人,是你的福气!”
一句句,一声声,都是最最伤人的利刃。
要是在以前,苏子衿可能就只会低着头默默掉眼泪,随便他们怎么骂了。
可是现在呢……
她就想起谢苓说的“我相信你”“你是本宫的掌柜”。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从她心底里升腾起来。
她现在是殿下的人,不能给殿下丢脸。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那一大家子像豺狼虎豹一样的眼神,冷冷地笑了。
“福气?”
她眼睛盯着自己的婆婆,嗤笑道。
“婆婆您说的这个福气,是拿自己的儿媳去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抵债,这就叫福气吗?”
“既然您觉得这门亲事这么好,这么有福气,”
“那不如啊,您自个儿去给那个盐商当小妾好了!”
“你!你这个贱妇!你竟敢咒我!”
老婆子气得全身直打哆嗦,指着苏子衿的鼻子,话都说不囫囵了。
周永那叫一个暴跳如雷。
在他心里,苏子衿就跟他的私有物品,是条可以随意打骂的狗。
今天啊,这条狗居然敢顶撞他的母亲!
这还得了!
“反了天了!”
他怒吼一声,面目狰狞地冲了过来,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朝着苏子衿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风,没有刮到。
疼也没挨上。
预想中的耳光,被一道铜墙铁壁挡住了。
“砰!”
一声闷响。
周永那只干瘦的手,被一只更强壮有力的大手,稳稳地钳在了半空中。
出手的当然是魏靖川。
他不知何时,已经如一座铁塔般,悄无声息地挡在了苏子衿的身前,将她完全护在了身后。
周永一下子就愣住了,紧接着就恼羞成怒。
“你他妈的是谁啊!”
“竟敢管老子的家务事!”
他想把手抽回来,可那只手就像个铁箍似的,越攥越紧。
“咔嚓”一声清脆,听得人头皮直发紧。
这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啊——!”
周永像杀猪似的惨叫起来,疼得整个人都弯下腰去了,脑门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魏靖川面无表情,手腕只是稍稍一拧。
“噗通!”
周永便双膝一软,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院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几个小妾吓得尖叫起来,都躲到一边去了。
走廊下的老两口反应过来后,老婆子一下子蹦起来,指着魏靖川就开始骂。
“哪来的野男人啊!”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闯进民宅动手打人!”
“好啊!我就说这小贱人怎么突然有胆儿跟我顶嘴了,原来是在外面找了姘头!”
老头子也跟着帮腔,色厉内荏地叫嚣。
“报官去!赶紧报官!”
“把这对狗男女一起抓去浸猪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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