姘头?
奸夫淫妇?
魏靖川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贞洁是何等看重,而他们竟然就这样随意的将自己的家人钉在耻辱柱上。
一股骇人的杀气,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抬起一脚,就将跪在地上的周永踹得滚出去老远,撞翻了那张摆着残羹冷炙的桌子,汤汤水水洒了一身。
“嘴巴放干净点儿。”
他冷冷地说,声音不大,可整个院子一下子就安静了。
那老两口被他眼里的杀意一吓,吓得把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浑身哆嗦。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本宫的人,也是你们能随便辱骂的?”
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但那话里带出来的那种压迫感,就像有一座看不见的大山,一下子就压到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众人闻声望去。
就瞧见谢苓慢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了。
她还是穿着那件玄色劲装,发髻高束,未施粉黛。
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锐利而冰冷的凤眼缓缓扫过院内每一个人。
一股与生俱来属于皇室的威严与贵气,便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兰陵公主?!”
周永其中一个小妾,曾经在街上见过她的銮驾,最先看出来是谢苓,吓得“啊”地大叫一声,腿一软就瘫倒在地上了。
兰陵公主?!
周家的老两口和周永,脑袋里“嗡”的一下,就好像被雷给劈了一样!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嘴里骂的“贱女人”“扫把星”,居然和现在最受宠的兰陵公主有关系!
“殿下饶命啊!殿下开恩啊!”
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一家人,此刻全都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了一地,朝着谢苓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草民罪该万死!”
“求殿下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院子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和磕头声,咚咚作响。
那两个之前还在骂人的小崽子,也被这情形吓坏了,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哇啦哇啦大哭起来。
谢苓朝前走了几步,停在这一家子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然后,她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
“放妻书。”
周永一下子愣住了,没搞明白什么意思。
谢苓可没多少耐心,又说了一遍。
她这一路想了许久,还是不愿苏明馨这样的人才成为卖身的奴才。
若说惊蛰她们是从小迫不得已被家人卖身为奴,可苏明馨却没到那个地步。
哪怕是被人说她以权压人,她也要让她成为自由身。
“写。”
“写明,是你周永品行不端,主动与妻子合理,从此苏明馨与你周家,婚嫁各凭,再无瓜葛。”
“哦,对了。”
她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事儿,嘴角微微一翘,带着嘲讽。
“把她的嫁妆,也一块儿还回来。”
“我……我……”
周永疼得龇牙咧嘴,又被谢苓的气势所慑,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
他那个老娘抬起头,脸上满是肉痛和不甘。
“殿下!这……这嫁妆早就……”
她是想说嫁妆早就花没了。
可谢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后面的话就卡在嗓子眼儿,再也说不出来了。
谢苓轻轻笑了一下。
“花光了就写欠条,记得,你们以后都欠她的!”
欠条?那怎么行!
周永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的回道:“出嫁从夫,苏明馨嫁与我,就是我周家的人。出嫁从夫,此乃三纲五常,哪有强迫我们和离的,殿下这是打算用身份强迫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吗?”
“大胆!”不等谢苓开口,魏靖川陡然呵斥道,“竟敢对公主殿下不敬,你是活腻了吗?”
“不......不敢......”周永吓得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却咬死没承认和离。
“周永,我与你妻子有缘,势必要帮她出头的。欠条可以不写,但你若是聪明,就乖乖写下和离书,否则,我兰陵公主的名头,你是听过的,得罪我,你猜会有什么下场?”
她话说的平淡,但话里的含义却让周家的人齐齐发抖。
刚刚才听邻居说起,兰陵公主在云想衣大发雷霆,把四品大官林家的主母送进了静云庵禁闭,还让吏部侍郎当街掌掴自己,他的女儿更是被关到屋里痛打几十大板,走回家的时候都是下人抬走的。
四品大员,柳贵妃的侄女都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小民。
只要不写欠条,不用把嫁妆还回去,不过没了个糟糠之妻,又有何妨。
“写!我写!这就写!”
周永赶忙应着,连滚带爬地起来,冲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把笔墨纸砚拿了出来。
在谢苓和魏靖川冷冰冰的注视下,周永抖着手,忍着疼,歪歪斜斜地写了一封和离书。
然后哆哆嗦嗦地签了名,按了手印。
谢苓满意地接了过来。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周家人能把嫁妆还给苏明馨。
且不说成婚这么多年了,还有两个孩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想尽快摆脱这一家子的纠缠,嫁妆没了就没了吧。
谢苓将和离书交到苏明馨手上。
苏明馨看着这张薄薄的纸,顿时泪流满面。
自从父母死后,这些年在周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她不是没想过和离。
但是只要稍微一提,就被打得浑身是伤,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还要被亲儿子奚落无用。
苏明馨仇恨的目光扫过周永和周家人,发狠一般咬破了手指,用鲜血在这份和离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她苏明馨,与周家再无干系!
谢苓见事情已了,转身对苏明馨说道:
“我们走。”
苏明馨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在迈出那扇破木门之前,她最后回了一下头。
看了一眼这个她付出了十年青春,却只换来满身伤痕的牢笼。
看了一眼那两个还在哭泣,却早已不认她的孩子。
她眼中,再无半分留恋。
打这儿起,张苏氏不存在了。
活下来的,是苏明馨。
是兰陵公主的掌柜,苏明馨。
***
马车一路朝着城东驶去。
最终,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
“兰陵公主府”。
苏明馨被带进了一处极为僻静雅致的院落。
谢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早已等候在此的侍女。
“惊蛰,你带着苏明馨去洗个澡,再换身衣裳。”
“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饭菜,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她身上有没有旧伤。”
“好的,殿下。”
惊蛰恭敬地答应了,接着温和地朝着苏明馨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苏明馨又出现在谢苓跟前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她穿上了一身干干净净的浅碧色的冬裙,洗去了满身的风尘与污秽。
一头秀发虽然只是简单地绾了个髻,却显得清爽利落。
热水蒸腾过的苍白脸颊,透出几分的红晕,虽然眼眶依旧红肿,但那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光。
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她走到谢苓面前,庄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谢殿下,再造之恩。”
谢苓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礼,亲手把她扶起来,让她在自己下手坐下。
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苏明馨,谢苓的内心,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她心里明白自己有个特别致命的毛病。
识人不清,容易轻信。
或者说,她对自己看重的人,总是习惯掏心掏肺,毫无保留。
前世的她,对那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对青梅竹马的崔盛,对她一心扶持的弟弟谢翊……哪一个不是倾尽所有?
可是最后呢?
她得到的是背叛,是欺骗,是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重生归来,她不觉得自己对身边人好是件错事。
错的,是那些辜负她真心的人。
可是心都被伤得透透的了,再想把心毫无保留地交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啊?
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信任,再一次被狠狠地踩在脚下。
她必须,万分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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