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林浅分配职位时,让雷三响担任的是水手长。
这是个外来词,大明海船本没有对应职位,念起来又别扭,船员们叫来叫去,就渐渐叫出了“梢长”这个称呼。
同样的,陈蛟的大副和周秀才的会计,都被起了大明版的名字,分别叫“舵长”“直库”。
林浅觉得船员的称呼,更符合东方气质,便改了口。
那船员应是出门。
林浅坐到圆桌旁吃早饭。
今日早饭是稠米粥、萝卜咸菜、蒸鱼和一个鸡蛋。
按林浅的规矩,全体船员的早饭都是一样的,不仅要吃饱,而且要吃好,伙食标准定的相当高。
毕竟食物是战斗力的保障,穷什么都不能穷肚皮。
林浅去深澳港时,看过卫所官兵的伙食,基本顿顿是糙米稀粥配盐水咸菜,兵士根本吃不饱,人人脸上都有菜色。
这种伙食待遇,还不逃跑离岛,已算黄和泰领兵有方了。
当然了,高伙食标准也有弊端,就是费用太高。
圣安娜号上,目前船员共扩编至了四百人,每月消耗米面一百八十石,各种肉食六千斤,盐、酱、醋、菜、油、酒水等杂项也不便宜。
算下来,每月船上光是伙食费就要花近六百两白银。
这还是在较富庶的南方,若在九边一带,大明将领养家丁私兵的伙食费更高。
不过若是把伙食费和大帆船修缮费、干船坞建设费、火药火炮采购费一比,就是九牛一毛了。
若是算上未来的人才培养、发展冶金、建设船厂、修建风帆战列舰的费用,伙食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海军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吞金巨兽。
后世常说“百年海军”,意指海军不同陆军,不能一蹴而就,要整个国家勒紧裤腰带,通过百年的持续积累,方可成军。
而对林浅来说。
一百年太久,只争朝夕。
吃过早饭,林浅回到桌前,着手绘制圣安娜号的第二次修改图纸。
此次修改,他准备将货仓一分为二,上层设为新的火药甲板,下层继续留作货仓。
这是个极其繁杂精细的事情,需要海量的推演计算。
既要考虑船体强度,又要考虑船身配重量,还要兼顾航速机动性。
颇有写八股文时,螺狮壳里做道场的感觉。
一旦设计有误。
要么就是一艘瓦萨号——首次下水即沉没。
要么就是一艘圣三位一体号——海面活靶子。
所以林浅设计图画的很缓慢,当然,就算他现在画出来了,现在也没干船坞用来停泊大帆船施工。
眼下还是要先捞一笔银子,再建干船坞,然后才能检修俘虏船只和改建大帆船。
林浅刚画两笔,有船员敲门进来。
“舵公,白火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林浅接过,是谢二新画的林府地图,和上一版相差不大,应当接近真实情况了。
林浅将图纸放在桌上:“接着画。”
“是。”船员领命退下。
到晚饭时,林浅桌上已经又堆了五张图纸了,每张都略有出入。
不过林浅看过太多设计图,他分得清哪些是笔误,哪些是人为篡改。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谢二地图已找不到故意篡改的痕迹了。
林浅根据谢二的地图,自己用尺笔重新绘制了一副,不仅看着更清晰直观,顺便还修复了谢二的几处错误。
这时又有船员敲门进来:“舵公,晚饭好了。”
船员将晚饭放在圆桌上之后,准备离开。
“等等。”林浅叫住他。
“舵公。”船员站定。
“通知船上各个管事,晚饭后军官餐厅议事,把货仓里画图的那人也带上。”
“是。”
……
晚饭后。
军官餐厅。
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龙井茶。
陈蛟、周秀才、雷三响、白清、白浪仔、郑芝龙分坐餐桌两侧。
谢二蹲在餐厅一角,已被折磨的有些精神恍惚。
林浅入内,所有人起身相迎接。
林浅让大家坐下,将自己绘制的图纸铺在桌上,一句铺垫也没有,单刀直入正题。
“台州府黄岩县,林府,占地二十余亩,靠近永宁江,可以走水路,根据船数推算,府内银两有五万两上下,分藏各处。”
接着林浅拿竹笔沾了朱砂,在图纸上多处轻点:“应该就在这些位置。”
五万两只是林浅根据林府私船数量做的最低估计,实际应当比这要高得多。
谢二听了只觉匪夷所思,府上有多少银子,他都不知道,这个匪首怎么知道的?
还大言不惭的在图上圈点,当自己是算命神仙吗?
谢二心里好奇,也往桌前凑,只看了一眼便呆住,心想:“这也不是我画的图啊。”
他又仔细看了那图,顿时身上冒出冷汗,只见那图不仅横平竖直更加直观,而且居然更贴切实际,注释更为详实,就好像画图之人真的去过一般。
一天一夜里,林府地形图他画了不知道多少张,早就烂熟于胸。
一看便看出,桌上这图改了好几处门窗朝向、水井位置,还有几处道路走向也改了。
最关键的是,改动都是对的,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更恐怖的是……
林浅朱笔圈点的,全是府上的紧要关键之处。
正房卧榻之下、灶台之下、正厅木柱、书房地砖、花园假山……
与之相比,账房甚至都没圈出来。
这些是林浅熟知的大户常用来藏银子的位置。
谢二只觉得全身渗满冷汗,偷偷斜眼瞧林浅,心中暗想:“这真是人吗?莫非是恶鬼化身,索命来了?
老天爷!林老爷干的那些缺德事,可跟我没半分……
额,关系有,但不多,我只是府上奴婢,人微言轻,老爷要做,我也劝不住啊。
冤有头,债有主。老天爷要罚该去罚林老爷才是,别再为难我一个奴婢了……”
林浅圈点完,众人抬头看向他。
陈蛟隐隐有些担忧:“舵公,毕竟在岸上,这事有把握吗?”
林浅道:“不急,再让白浪仔说说护卫情况。”
白浪仔接道:“府里护院二十人,健壮仆役五十人,府外宗族乡勇二百余人。
护院是当兵丁养的,身强体壮,非常忠心,没有甲胄,没有弓弩火器……”
谢二慢慢回过神来,这些都是白浪仔白天逼问出来的,都是他讲过的话,没有出格的地方。
如此看来,这冷脸海寇倒不是鬼物。
此时林浅发话了:“我补充一点,没有弓弩只是谢二所言。这些都是禁物,平时深藏府中不会示人,一旦我们攻入,指不定就拿出来用了。要提前做好应对。”
听了这话,谢二觉得冷汗又止不住的向外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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