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顿时慌乱,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脖颈衣领便一股巨力袭来,把他像拖死狗一样的朝舱门拖去。
谢二大惊失色,手脚不停挣扎,好不容易右脚勾住奥斯曼软榻一角,用力绷住脚尖。
白浪仔手上加力,奥斯曼软榻被拖着移动,手工地毯皱了一片,带倒了地毯上的小茶几,谢二脖子被衣领勒住,脸上憋得通红。
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哪里有误,我改!”
林浅翻看羊皮书,并不理他。
“是备弄,备弄!我把备弄加上!”
林浅依旧不答,神情专注的看书。
“还有河埠头!府后有个河埠头,连着永宁江,永宁江又汇入灵江注入东海,能派船……咳咳……能派船进去!”
那本羊皮书上,记录的是西班牙人在美洲大陆的见闻,基本半写实,半神话,常常记述几句话,便长篇大论的扯神学。
要不是期间夹杂不少描述印加人、玛雅人的秘闻,林浅早就没兴趣再看。
白浪仔看了林浅一眼,见还不叫自己收手,显然要吓唬的更狠一点。
他拔出匕首,作势要挑断谢二脚筋。
谢二鬼哭狼嚎道:“别的真不知道了,我只到过内厅,后宅样子真没见过!船上的运银子,在码头卸下来就给账房,账房放在哪,我真的不知道了!”
林浅挥挥手,白浪仔松开谢二。
谢二如蒙大赦,四肢并用缠住奥斯曼软榻不撒手。
林浅从航海桌上拿出一张纸。
“重新画。”
谢二小心翼翼接过纸,回去时,还将自己挣扎的狼藉清理干净。
一个时辰后,新地图画好,递到林浅手上。
只见这一版地图精细了很多,宅院两侧加上了狭窄的过道,这就是备弄。
备弄一般都极为隐蔽,入口经常藏在假山后面、柴垛后面,整体隐藏在建筑与建筑之间,不见阳光,昏暗无比。
这是给府上下人走的路,用于给下人挑水、送菜、巡逻等。
下人在其中穿梭,便可以不打扰主家的生活起居。
同样也因为是给下人走的,备弄都是直来直去,毫无中式曲径通幽的美学设计。
在这种大府邸中,快速到达某一处宅院,走备弄是最隐蔽最快速的一条路子。
同时谢二还加上了河埠头。
江南依水而生,河埠头就是个私人码头,外接河流水道,内接府邸后门。
府上购置粮油米面柴等大宗货物时,一般都走此处。
府上小姐若要出行,一般也都从此处乘船。
谢二一边静候林浅看图,一边心中不住思量。
备弄在府邸之中极为隐秘,一辈子没进过深宅大院的老百姓绝不可能知道。
如此看来,这个舵公爷,绝对不是平头百姓,最次也是和他一样的某个府上的船管事。
整个浙江,还有山阴朱氏、余姚孙氏、鄞县屠氏等名门望族,其中又以山阴朱氏权势最大,也同样参与了私船贸易。
不过朱氏、林氏都在浙江,对闽粤鞭长莫及,应当没有能力在南澳岛建立如此规模的城寨。
而说到闽粤,最有权势的当数……福清叶氏。
叶氏族人中,最有名的,就是前内阁首辅,也是独辅——叶向高。
也只有他有能力在南澳岛上建如此规模的一座城宅。
元辅素有清誉,没想到背地,坏事也干了不少,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正胡思乱想间,林浅将图放下,轻声道:“再画细致些。”
“啊?”
谢二诧异张嘴,见林浅的样子,似乎不打算把那图还来,他只得又回桌边继续画图。
一个时辰后,画好新图。
林浅接过后,点出前后两图的几处差异,又叫谢二再画一张。
……
等朝阳透过玻璃,照进船长室,谢二已经画的筋疲力竭。
他费尽心思在第一幅图上造的假,也再记不住了。
第五幅图,和前四幅出现了明显不同,几处备弄的走向变了,几处宅院的标注也改了。
白浪仔将图交给林浅。
谢二心里不住窃想。
这阎王爷一晚上没睡了,也该精神困倦了,改动的那几处极为细微,料想应当看不出来。
谁料林浅接过图,只扫了一眼,便放下冷哼道:“你倒是忠心。”
“我没……啊——”谢二话说半截,手指传来剧痛,剩下的话都咽进肚子,只剩惨叫了。
林浅看了白浪仔一眼。
白浪仔解释:“掰的是左手拇指,画图无碍。”
林浅又对谢二道:“拜府之时,你也要跟着去,但凡看到哪处与你所画不符,立时便是一刀。”
谢二捂着左手,头上满是冷汗,忍痛道:“小的明白……”
“画。”白浪仔又去拿一张纸,放在谢二面前。
这时,有船员敲门进来:“舵公早饭送来了,还有封信。”
船员看了谢二一眼,不知道该把早饭放哪。
林浅对白浪仔道:“把他带到货仓去,点上蜡烛,画完一张,给我一张。”
白浪仔应是,把谢二带了出去。
船员将早饭放在圆桌上,而后将信递给林浅:“舵公,这是一大早从深澳那边来的。”
林浅还没打开,已知道这是黄和泰写的报功呈文了。
打开后通读一遍果然如此,黄和泰这个正五品守备当的还是有些水准,报功呈文写的滴水不漏。
时间、地点、人物、战斗经过、俘获口供、士兵口供全都有鼻子有眼。
物证除了李魁奇的脑袋外,还有那一百个海盗的首级。
林浅提笔改了黄和泰报功呈文上的战斗时间,改为昨天晚上,这样就把伪装李魁奇劫船的事情,也圆了过去。
盐渍首级也保鲜不了太久,再用李魁奇的身份作案,首级上就会看出破绽。
不过交了李魁奇,海上还有张魁奇、王魁奇,闵粤海面上海寇多的很,不缺替死鬼。
信封内除了报功呈文,还有一份私信,是黄和泰单独写给副总兵的。
李魁奇毕竟每月给副总兵送报水的,莫名奇妙死了,黄和泰要给他单独解释下。
信上用的海寇内斗的老套借口,没有破绽。
林浅将报功呈文和私信重新装回信封,让人给黄和泰送回去。
“慢着。”
船员正要开门出去,又被林浅叫住:“跟梢长说一声,把那口鬼头大刀也送到深澳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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