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阵细碎又轻快的脚步声,洛洛从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直直朝着沈月疏扑过去,软糯地嚷着:“母亲亲亲!”
沈月疏下意识地弯下腰,伸出双手,稳稳地将洛洛那软乎乎的身子接在了怀里。
她微微低下头,在那光洁饱满的小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洛洛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卓老夫人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笑着说道:
“这孩子啊,就跟你最亲。今日天气晴好,你带洛洛出去转转。”
接着,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魏紫芸身上:“紫芸,你也回去吧,我这会儿身子乏了,想歇一歇。”
沈月疏和魏紫芸向卓老夫人欠身行礼,一同迈出房门。
两人刚走出竹园,便与迎面而来的卓鹤卿撞了个正着。
魏紫芸瞧见卓鹤卿,神色间掠过一丝尴尬,她拖着略显僵硬的双腿,缓缓上前一步,柔声施礼道:“姐夫。”
卓鹤卿微微点头,以示回礼。
“你同洛洛一起,陪我出去走走。”
他的目光越过魏紫芸,稳稳地落在了沈月疏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月疏微微一怔,对上那道目光,心中莫名一颤,随即轻轻点头,应道:“好。”
卓鹤卿从沈月疏手中接过洛洛,抱着孩子转身便朝院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他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着站在原地的魏紫芸说道:
“紫芸,你去跟母亲说一声,晚膳我们就不在家用了。”
魏紫芸神色木然,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指甲却因用力而深深掐入了掌心。
她望着卓鹤卿与沈月疏离去的背影,心中恨意翻涌:这次,他怕是彻底恨透了自己,这笔账,必须算到沈月疏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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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攘人流中,三个人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卓鹤卿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冷峻,即便身着常服,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也难以遮掩,他稳稳抱在怀里的洛洛,倒是给这冷峻画面上添了俏皮灵动的一笔。
沈月疏走在卓鹤卿身旁,清丽温婉,气质出尘,宛若娇娇宠妻。
暮色漫过西关街的青砖,草靶子上斜插的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霜,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卓鹤卿瞧见洛洛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停下脚步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掏银子时,他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沈月疏,便顺手也给她买了一串。
沈月疏纤指微僵,接过了那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心头一阵无声的哀鸣。
她好歹也算是个大家闺秀,他如今竟要她像洛洛那般,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边走边啃食这孩童零嘴?
光是想象那副景象,她便觉得难为情。
他的宠溺,有时竟比他的暴虐更让她无所适从,心慌意乱。
经过大福茶楼时,卓鹤卿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找了个女掌柜?”
“叫周云,是听雨轩周掌柜的大姑娘,自幼便随周掌柜在店中学习经营之道,深得真传。”
沈月疏抬手用锦帕为洛洛细细揩净朱唇上沾染的糖饴,动作轻柔,如春风拂面。
因周掌柜和善,沈月疏闺阁时便时常跟程怀瑾一起到听雨轩喝茶。
一来二去间,她倒也见过周云几面。她做事利落,胆大心细,管起铺子来丝毫不逊男子。
周云出嫁后时常被夫家凌虐,今年年初终得和离。
可回了娘家,她与嫂嫂、弟媳的关系却处得十分糟糕。
前些日子,沈月疏寻到周掌柜,想让他帮忙推荐个能掌事的掌柜。周掌柜便把周云推荐给了她。
此刻,沈月疏停下脚步,转头问道:“铺子差不多都收拾妥当了,她如今就住在这铺子里,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必。你不喜欢吃?”
卓鹤卿见沈月疏手中的糖葫芦还紧紧攥着,一口都未动过,不禁有些诧异。不是说女子皆偏爱甜食吗?
沈月疏微微低头,轻声解释:“嗯,路上人太多,我怕被人瞧见。”
话音刚落,她突然记起方才婆母提及卓鹤卿曾中过箭伤,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心疼,关切道:
“母亲说你胳膊上受过伤,这样抱着洛洛,会不会觉得累?还是让我来抱吧。”
卓鹤卿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月疏身上,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淡然道:
“不妨事。就算断了一只胳膊,力气也比你大。”
“……”沈月疏。
两人行至一处面摊前,停下了脚步。
卓鹤卿与沈月疏俯下身,专注地为洛洛挑选着面人。
沈月疏忽然听到街角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伴随着烈马狂野的嘶鸣!
她心头一紧,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匹脱缰的烈马正发疯似的朝着他们这边狂奔而来!
“小心!”
沈月疏惊呼一声,魂飞魄散,想也没想,便拼尽全力要将卓鹤卿与洛洛推开。
几乎同时,卓鹤卿也听到了身后的异响与骚动!
他伸出左臂,一把揽住沈月疏的手腕,顺势一个巧劲,将她猛地拉入自己怀中,同时侧身,用背部护住沈月疏。
沈月疏踉跄一步,手下意识松开,那串糖葫芦便脱了手,红艳艳的山楂滚落一地。
烈马裹着狂风,狂飙而过,“轰”地撞碎了旁边的货摊,碎屑飞溅。
周遭惊呼骤起。
洛洛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得小脸煞白,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沈月疏则脸如土色,惊魂未定。
一个穿着奢华锦袍的年轻男子骂骂咧咧地追了过来,一眼便认出了沈月疏,他语调轻浮、刻薄:
“这不是沈家那位眼高于顶的二姑娘吗?去年这时候,还在闺阁里摆着千金小姐的谱儿,不曾想如今孩子都能去买盐了。呵,在沈家手都不肯让我摸一下,原来是急着给人去当填房……沈二姑娘这份‘清高’,还真是别致啊。”
沈月疏的脸色愈发惨白,嘴唇哆嗦着,身体不自觉发颤。
她认得眼前这男子——正是吏部尚书的嫡子刘子兴,平日里与沈如柏素来交好,两人行事作风更是如出一辙的卑劣。
去年在沈家,这刘子兴便曾借着酒意轻薄自己,兴得被长兄发现未酿大祸,但是父亲畏于尚书权势,硬是一句硬话没敢说。
如今再撞见此人,当日的屈辱与恐惧瞬间翻涌上来,让她几乎连站稳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卓鹤卿的脸色骤然沉下,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先将吓得抽噎的洛洛轻轻推入沈月疏怀中,随即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周遭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他甚至未给那刘子兴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右手五指已如闪电般探出,精准狠戾地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卓家的夫人,”
卓鹤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不是你这等腌臜蠢物可以置喙的。现在,立刻,跟她道歉。”
刘子兴脸上的嬉笑瞬间被惊恐取代,脸色由红转为骇人的酱紫。
他双手胡乱地抓挠着卓鹤卿的手臂,试图掰开那致命的手指,却发现那手臂坚硬如磐石,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卓鹤卿俯视着他,语气森然:“否则,我便将你的舌头拔了,拿去喂狗。”
见刘子兴说不出话,卓鹤卿略松了半分力道。
刘子兴一阵哀嚎:“对……对不起!卓夫人!我的马不该惊扰到夫人,我更不该满口污秽,污了夫人的耳朵……”
卓鹤卿猛地一甩手,刘子兴像一摊烂泥般被掼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干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卓鹤卿转身接过沈月疏怀中的洛洛,动作轻缓,声音温暖:“没事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这个一向冷峻的人,竟会为自己出手……沈月疏只觉得一股暖流蓦地涌上心口,眼眶微微发热。
她原以为他会像父亲那般,权衡利弊后选择隐忍。
“谢谢你……为我出手。”
沈月疏轻声说道,眼底漾开难以化开的暖意。
卓鹤卿神色依旧淡然,声音平静无波:
“不必多想。今日之事,为的是卓家的颜面。即便是魏紫芸,我同样会出手。”
隆!
“……”沈月疏如遭雷击!
这话你不说会憋死吗?还有,那魏紫芸,你是绕过不去了吗?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沈月疏方才心下一动,不自觉伸手想挽他的胳膊。
指尖刚触上他衣袖,却听到这样一番话,她猛地将手缩了回来,声音低了下去:“是我无端肖想了……我怎配与紫芸姐姐相提并论。”
“你方才是不要命了吗?”
卓鹤卿听出沈月疏的落寞,忽然侧目,声音柔和了些许,“想也不想便要挡在我前面。”
“大人也别多想,”
沈月疏眉梢轻轻一扬,尾音软软地上挑,带着几分狡黠:
“我不过是看在卓家银子的份上。您要是真被马车撞了,少说也得休养三个月。到时候俸禄减半不说,我还得日日伺候汤药——”
她故意顿了顿,眼波流转,轻飘飘地补了一句:“若是换作魏紫芸……我才不管呢。”
“……”卓鹤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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