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且疯狂的决绝，如同淬火的钢铁，在燕尘眼中凝固。
屏幕上，那个代表着他自身存在的红色光点，如同被钉死在案的蝴蝶，在标注为“清除”的路径上闪烁，无情地宣告着系统对他的审判。
核心熔炉的能量读数仍在攀升，整个剑冢牧场的暴力机器正在因他们这两个渺小的“异常个体”而全面苏醒。
绝望吗？
是的。如同冰冷的铁锈，堵塞着呼吸。
但在这绝望的最深处，某种东西却破开了坚硬的冻土，发出了稚嫩却无比坚定的萌芽。
不是希望——那太奢侈。而是反抗。
最原始、最纯粹、不为任何宏大目标，只为了拒绝被既定的命运碾碎！
只为了在被彻底清除前，向着那碾压而来的巨轮，投出微不足道却用尽全力的一颗石子！
苏明远的计划？太过遥远。摧毁核心熔炉？痴人说梦。
但，破坏脚下这条正在向熔炉输送能量的管道？让这该死的系统痛一下？哪怕只是瞬间的停滞，瞬间的混乱？
能做到！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瞬间燎遍了他的全身，烧尽了犹豫和恐惧！
“小石头！”燕尘猛地转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热，“找！找任何能撬开这些东西的工具！快！”
他指着脚下金属地板上那些覆盖着管道和线缆的检修盖板，那些盖板由沉重的合金铸造，用巨大的螺栓固定，看上去坚不可摧。
小石头被燕尘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燃烧的光芒吓住了，但他本能地感受到了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用力点头，像只受惊却被迫行动的小兽，立刻扑向周围散落的废弃工具堆，疯狂地翻找起来。
燕尘自己则扑到那亮起的控制台前。屏幕上依旧显示着能量流向图和那个刺眼的红色光点。
苏瑶记忆碎片中那些关于苏明远研究习惯、能量节点代号、甚至一些基础操作界面的零星知识，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手梳理，疯狂地在他脑海中拼凑。
他看不懂全部，但他能猜！能试！
异化的右手猛地砸向控制台一个看似无关的区域！
砰！外壳破裂，露出里面纠缠的颜色各异的线缆。
“是…是这个吗？”小石头气喘吁吁地拖过来一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撬棍，几乎有他整个人那么高。
“试试！”燕尘头也不回，左手飞快地在那些线缆中拨弄，试图找到可能控制附近区域照明或某个次要系统的线路——他需要干扰，需要制造哪怕一秒钟的分神！
他的右手则直接抓住一根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蓝色线缆，猛地扯断！
噼啪！电光爆闪！
整个枢纽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恢复正常。但控制台上，另一个原本暗淡的屏幕闪烁了一下，显示出附近区域的压力读数！
有用！
与此同时，小石头已经将撬棍卡进一块检修盖板的缝隙中，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
“呃啊啊啊——！”他脸憋得通红，瘦小的身体因用力而剧烈颤抖，但那沉重的盖板纹丝不动。
“让开！”燕尘低吼一声，一把夺过撬棍。
他异化的右手握住撬棍末端，手臂上暗红色的锈痕再次发出微光，那股源于剑煞和恨意的狂暴力量涌入冰冷的金属！
嘎吱——！！！
令人压迫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那根沉重的撬棍在他的巨力下竟然微微弯曲！而卡着撬棍的检修盖板边缘，那坚硬的合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螺栓开始松动！
砰！一声闷响，一颗螺栓终于崩飞出去！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小石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燕尘如同人形凶兽般，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暴力拆卸着这坚固的工业造物！
“工具！更大的！锤子！”燕尘喘着粗气命令道，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右臂的异化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毫不在意。
小石头如梦初醒，再次扑向工具堆，拖过来一柄巨大的工程锤。
燕尘扔掉已经变形的撬棍，接过重锤，对着已经松动的盖板连接处，狠狠砸下！
轰！！！！！
巨响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盖板猛地向上弹起，露出了下方粗大的、包裹着厚重绝缘层的能量管道！
管道表面散发着高温和强烈的能量波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就是它！
屏幕上，代表这条管道的能量流明显地波动了一下！
但也就在这一刻——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炸响！
不同于之前的净化波，这是响彻整个枢纽空间的、尖锐的入侵警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整个空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警告！未授权区域开启！
警告！能量管道暴露！
清除单位即将抵达！
“他们…他们来了！”小石头惊恐地尖叫起来，指向他们来时的那扇巨大闸门方向。
厚重的闸门外，传来了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和机械运转声！
守卫正在试图强行打开这扇门！
没有时间了！
燕尘眼中闪过疯狂的厉色。他举起工程锤，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粗大的能量管道狠狠砸去！
砰！！！
重锤砸在管道厚重的绝缘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管道本身的材质极其坚韧，根本不是这种物理攻击能够轻易破坏的！
反而，巨大的反震力让燕尘虎口崩裂，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锤柄流淌下来！
清除单位已就位！正在突破闸门！
闸门外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正在剧烈震动，门框边缘有灰尘簌簌落下！
完了吗？
不！
燕尘猛地丢开重锤，目光落在了自己被震裂的、流淌着暗红色血液的右手上！
他的血…那具有强烈腐蚀性的血！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涌现！
他扑到那根粗大的能量管道前，异化的右手五指并拢，如同最锋利的钻头，狠狠地刺向管道厚重的绝缘层！
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起！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白烟！
他手臂上暗红色的血液与管道绝缘层接触的瞬间，那坚韧的材料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如同强酸泼洒其上！
有效！
但带来的痛苦也是惊人的！
能量管道内部奔涌的高强度能量瞬间通过他破损的皮肤和血液反向冲击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燕尘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感觉像是握住了闪电！
右臂的骨骼仿佛要在能量冲击下寸寸碎裂！
闸门突破百分之四十！
“九五二七！”小石头吓得大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锤子！！给我！！”燕尘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另一只相对完好的左手向后伸出！
小石头慌忙将工程锤再次递到他左手中。
燕尘左手抡起沉重的工程锤，对着自己那正死死插在管道上、不断被腐蚀和能量冲击的右臂旁边，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砸下！
轰！！！！！！
这一次，失去了部分绝缘层保护的管道壁，在重锤的猛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裂声！
一道刺眼欲盲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白色光柱，猛地从破口处喷射而出，如同脱缰的野马，直冲上方！
轰隆隆隆——！！！
整个旧调度枢纽剧烈震动起来！所有控制台的屏幕瞬间雪花一片，然后齐齐熄灭！
灯光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能量失控！狂暴的能量流从破口处疯狂宣泄，冲击着周围的一切！
警告！七号能量管道破裂！
警告！核心熔炉输出不稳定！
警告！系统局部过载！
刺耳的警报声变得扭曲而急促！
闸门外，沉重的撞击声和机械运转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的叫喊和能量泄漏的嘶鸣声——门外的清除单位显然也受到了能量失控的波及！
成功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嗬…嗬…”燕尘瘫倒在地，右臂一片焦黑，冒着青烟，软软地垂在一旁，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仿佛已经不属于他。
左臂也因巨大的反震力而剧痛麻木。
全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一般，连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内脏碎片的灼痛。
但他却在笑。
咧开嘴，无声地、疯狂地笑着。
看着那失控的能量光柱如同愤怒的巨龙在枢纽顶部肆虐，将那些巨大的机械臂和管道切割、熔毁。
看着屏幕上彻底混乱的提示和门外敌人的慌乱。
一股前所未有的、扭曲的快意，混合着剧烈的痛苦，席卷了他。
他做到了。
他这颗微不足道的、被称作九五二七的石子，终于砸中了那巨轮，让它发出了刺耳的、不和谐的噪音！
小石头连滚爬爬地过来，看着燕尘惨烈的模样和那疯狂的笑容，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就在这时，怀中的长恨剑，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这一次，不再是恨意，也不是记忆。
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赞赏的波动。
仿佛那柄承载了无数恨意的断剑，终于认可了他这微不足道、却倾尽所有的…反抗。
燕尘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轻轻按在胸口那冰冷的剑身上。
“看到了吗…”他对着剑，也对着自己，嘶哑地低语，“不是只有…恨…”
还有反抗。
无论多么渺小，无论代价多大。
反抗之种，一旦种下，便在血与火中，破土而出。
闸门外的骚乱声正在重新变得有序，新的清除指令很可能正在生成。
能量泄漏的光柱开始减弱，系统可能在尝试修复和稳定。
危机远未解除。
但燕尘眼中的光芒却不再冰冷绝望。
他挣扎着，用一条手臂和牙齿，撕下衣服下摆，粗暴地包扎着自己焦黑的右臂，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因能量泄漏而变得更加混乱的枢纽。
反抗，已经开始。
那么，下一步呢？
种子既已种下，便要想法让它…活下去。
直到燎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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