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的询问在死寂的船舱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现实重量。
冻成冰棍,还是碰碰运气?
林菲的指尖因用力握着激光刀而发白,目光穿透对方磨损严重的面罩,试图看清后面那双眼睛。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口,但更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人(暂且称之为人)没有立刻攻击,反而出言询问,这本身就是一个微弱的积极信号。他口中的“剥皮者”显然指的是刚才那怪异生物,而他知道那东西的危险性。最重要的是,他(以及他身后那艘庞大的破烂飞船)是眼下唯一能让她摆脱缓慢冻毙命运的选项。
赌一把。必须赌。
她缓缓放松了握刀的手,让激光刀落在座椅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以示自己没有敌意。然后,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尽管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颤:“……碰运气。”
面罩后的身影似乎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算你还没蠢透。”他侧过身,让开舱门,用粗壮的手臂指了指外面,“跟上。别乱看,别乱摸,更别动歪心思。‘破炉号’上的规矩,就是用不守规矩家伙的骨头焊的。”
林菲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艰难地挪动几乎冻僵的身体,爬出彻底死寂的“星萤”。宇航服的生命维持系统也到了极限,警报无声地在头盔内闪烁。
那人动作熟练地用一根带有磁力锁的牵引绳扣在林菲的宇航服腰带上,像牵着一件货物,然后启动了自己背部的微型推进器。一股强大的拉力传来,带着林菲飞向那艘名为“破炉号”的巨型拼装飞船。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破炉号”的庞大与……狂野。它完全是由数十种不同型号、不同年代的飞船残骸、殖民舱段甚至大型工业设备粗暴地焊接、铆接、甚至直接用高强度复合材料捆绑在一起形成的巨大集合体。表面布满各种临时加固的钢板、外露的粗大管道和闪烁不定的应急灯。无数舱口和观察窗如同蜂窝般遍布船体,一些窗口后面隐约有人影闪动,投来冷漠或好奇的目光。整个飞船就像一个在太空中缓慢移动的、锈迹斑斑的钢铁贫民窟。
他们从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货运闸门的地方进入。内部通道狭窄、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机油、汗水、 recycled air(回收空气)的酸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电离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管道和线缆如同藤蔓般在头顶和墙壁上蜿蜒,不时有冷凝水滴落。重力环境似乎也不稳定,时而正常,时而飘忽。
一些穿着同样破旧、改装宇航服的人或在通道中漂浮作业,或蹲在角落检修设备。他们看到引路者,只是懒洋洋地点头示意,目光扫过林菲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估量,仿佛在打量一件刚刚打捞上来的、品相未知的货物。
林菲紧紧跟着引路人,尽量低下头,减少不必要的关注。她能感觉到个人终端在贴身口袋里沉甸甸的重量,里面藏着足以让外面世界疯狂的秘密。
七拐八绕后,他们进入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这里像是一个简易的船坞兼维修舱。不少小型舰艇和穿梭机停靠在此,许多都伤痕累累,正在进行维修。引路人将她带到一个用废旧集装箱改造而成的、挂着“气闸室”牌子的房间前。
“进去。脱掉外壳。里面有内循环空气。”他粗声吩咐道,自己则守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林菲依言进入气闸室。内门关闭后,空气注入的嘶嘶声响起。检测显示空气可呼吸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脱下了几乎耗尽能源的宇航服,露出里面早已被汗水浸透又冻得冰凉的贴身衣物。
寒冷瞬间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气闸室内门打开,引路人已经摘下了头盔,站在那里。他是一个看起来大约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面容粗糙,饱经风霜,一道深刻的疤痕从额头划过眉骨,消失在斑白的鬓角里。眼睛是浑浊的灰蓝色,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正上下打量着几乎虚脱的林菲。
“名字?”他问,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林菲。”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名。在这里,假名可能毫无意义。
“哪里来的?怎么惹上‘剥皮者’的?”他走到一个布满油污的工作台旁,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用零件拼凑出来的水壶,灌了一口里面味道刺鼻的液体。
林菲的心提了起来。绝不能透露“静默庇护所”和“巢穴”。“……路过。遭遇了能量风暴,飞船失控跃迁到这里,然后就遇到了那个东西。”她半真半假地回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没深究。“能量风暴?哼,算你命大,没直接把你扯碎。”他又灌了一口“饮料”,“这里是‘卡戎之门’,菜鸟。帝国的边缘,协会的盲区,也是‘锈蚀齿轮’的地盘。我是老鬼,‘破炉号’的副工头之一。”
“锈蚀齿轮?”林菲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就是我们。”老鬼用大拇指指了指脚下,“一群被遗忘、被抛弃,或者自己选择躲在这里的渣滓和破烂。靠捡拾这片坟场里的垃圾,拆解、修补、交换,勉强活下去。”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菲身上,“而你,和你那艘虽然快散架但材质不错的‘星萤’,现在也是垃圾之一了。”
林菲的心一沉。
“不过,”老鬼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剥皮者’很少主动靠近飞船残骸,除非有特别的‘味道’吸引它们。你身上或者你的破船上,是不是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林菲的呼吸几乎停止。他察觉到了?“星核”还是“遗落之章”?
就在这时,维修舱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同样破旧但明显更精良、带着武器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瘦、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的眼神阴鸷,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老鬼,听说你捡了个新鲜货色?”年轻人的声音尖细,听起来很不舒服,“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在坟场里混饭吃的。该不会是协会或者哪个跑路贵族的宝贝疙瘩吧?”
老鬼的脸色沉了下来,横跨一步,隐隐将林菲挡在身后:“蝮蛇,我的打捞区,我的收获。规矩你懂。”
被称为蝮蛇的年轻人嘿嘿笑了两声,目光却像毒蛇一样黏在林菲身上:“规矩我懂。但‘破炉号’也有‘破炉号’的规矩,来历不明的新鲜货,总得让大家‘验验货’,免得惹来麻烦,对不对?”他身后的人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老鬼的眉头紧锁,疤痕显得更加狰狞。
林菲的心脏狂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下那把能量耗尽的激光刀。她感觉自己刚出狼窝,又可能入了蛇窟。
这片法外之地的“运气”,似乎并不那么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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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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