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的走廊,灯光昏黄。
卡特手里的粗陶茶杯,冰冷。
通讯器里弗兰克的低吼,还在他耳边回响。
三天。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正在收拾茶具,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卡特大步走了过去。
“我需要见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德州口音消失了,只剩下干涩和急切。
惠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先生,我不是说了吗,我那位长辈他……”
“我不管他脾气有多古怪!”卡特打断她,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和一支钢笔,直接塞到惠子手里。“开个价,我只要见他一面。跟他聊聊艺术,就这么简单。”
惠子看着手里的支票簿,像握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摇了摇头,把东西推了回去。“这不是钱的问题。他讨厌美国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国人。”
“那我就不是美国人。”卡特扯掉脖子上的领带,扔在地上。“我是一个对古老技艺着迷的疯子,行了吧?我只想见他,看看真正的手艺是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惠子,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狼。
惠子被他看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卡特以为她会再次拒绝。
“你等我消息。”她终于开口,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我不能保证。如果他不见,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她拿着茶盘,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二天下午,卡特接到了一个电话。
“半山,甘道二十三号,施耐德钟表店。”惠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简短而清晰。“只给你一个小时。不要穿你那身西装,别开车,自己走上去。”
电话挂断了。
卡特换上一身最普通的夹克和工装裤,把微型相机和窃听器藏在衬衫的纽扣里,然后徒步走上那条蜿蜒的山路。
施耐德钟表店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店面很小,橱窗里摆着几只停摆的老式挂钟,积满了灰。
卡特推开门,一阵混合着机油、旧木头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
店里很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单片眼镜,正俯身在一张堆满零件和工具的工作台前,用一把细小的镊子,拨动着一个怀表的机芯。
他就是海因里希·施耐德。
惠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站在旁边,像个学徒。
看到卡特进来,施耐德头也没抬,用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冷冷地问:“惠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疯子’?我看更像个来偷东西的牛仔。”
卡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的目光被墙上挂着的一幅铜板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描绘阿尔卑斯山风景的版画,线条刚劲,细节丰富。
“丢勒的风格。”卡特走到画前,手指隔着空气描摹着画上的纹路,“这种蚀刻技术,现在已经没人会了。”
施耐德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起头,透过单片眼镜,审视着卡特。“你懂版画?”
“我父亲收藏过一些。”卡特转过身,“不过都是些没灵魂的复制品。他说,真正的手艺,是能把精神刻进铜板里的。”
施耐德哼了一声,从工作台上站起来。
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走到另一面墙边,掀开一块蒙着灰尘的绒布。
“那你就看看,什么叫‘精神’。”
墙上挂着十几幅版画,全是德国表现主义风格,画面扭曲,充满了力量感。
“我的作品。”施耐德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不像你们美国人,只有工业产品,毫无艺术价值。”
卡特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赞同的表情。“你说得对。我们的国家,只崇拜机器和流水线。”
“机器?”施耐德的嘴角撇出一丝轻蔑,“机器只会复制,只有人手,才能创造。”
惠子适时地拿来一瓶没有标签的酒和三个玻璃杯。
“我自己酿的杜松子酒。”她小声说。
施耐德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干,烈酒让他苍老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从二战的失败,到德国被一分为二的耻辱,最后全都归结到美国的霸权上。
“他们用可口可乐和好莱坞电影,就想腐蚀全世界。他们最大的武器,就是那台印钞机!不停地印,用一堆绿色的废纸,换走我们真正的财富!”
卡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没错!我赚的每一个子儿,都得给华盛顿那帮混蛋分一半!我巴不得那台印钞机明天就爆炸!”
施耐德似乎找到了知音,他拍着卡特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爆炸?太便宜他们了。”他凑到卡特耳边,带着酒气,神秘地说,“我要让他们的美钞,变回真正的纸。我要看着他们建在沙滩上的帝国,一点点垮掉。”
“你?”卡特做出不信的表情。
“我背后,有真正懂得力量的人支持。”施耐德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角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前,用一把钥匙打开了柜门。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献宝似的展示给卡特看。
“看看这个,牛仔。这才是艺术,能颠覆世界的艺术!”
卡特凑过去,心脏狂跳。
木盒里,是一块巴掌大的铜板。
铜板上,赫然雕刻着本杰明·富兰克林头像的一部分,线条的精细程度,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真钞都要完美。
在铜板旁边,还放着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里面是深绿色的粘稠液体。
“用这个……”施耐德指着铜板,又指了指那个瓶子,“就能让他们的神话,变成一个笑话。”
卡特盯着那个敞开的玻璃瓶,大脑飞速运转。他需要样本。
他假装被施耐德的话震惊,脚下一个踉跄,撞向旁边堆满旧报纸和零件的桌子。
哗啦一声,东西散落一地。
“蠢货!”施耐德怒吼一声,连忙去扶桌子上的东西,生怕碰坏了他的宝贝工具。
就是现在!
卡特弯腰去捡东西,身体挡住了施耐德的视线。他右手飞快伸出,用藏在掌心的一小块特制吸水棉,蘸了一下洒在工作台边缘的一滴墨水。
整个过程不到半秒。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卡特站起身,一脸歉意地帮忙收拾。
施耐德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卡特,猛地合上木盒,把东西塞回柜子,锁好。
“喝多了,胡说八道。”他含混地说了一句,把卡特往门外推。“滚吧,牛仔,这里不欢迎你。”
卡特被推出了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店门,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
尖沙咀,一栋临海的旧公寓。
阿明靠在楼道阴影里,看着两个手下穿着水电工的制服,敲响了伊万诺夫的房门。
“开门!检查水管!”
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没报修。”伊万诺夫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气。
“整栋楼检查!”其中一个工人不耐烦地用扳手敲了敲门框,另一人趁机猛地一推。
门撞在墙上,两人闪身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伊万诺夫惊恐地后退,却被逼到了墙角。
阿明从阴影里走出来,踱步进了房间。
屋里一片狼藉,伏特加的空瓶子倒得到处都是。
阿明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钢笔,放在那张油腻的餐桌上。
伊万诺夫看着那份德文和俄文混杂的合同,瞳孔猛地收缩。
“不……我不会签的!你们杀了我吧!”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阿明偏了下头。
旁边一个手下,拿出一张照片,怼到伊万诺夫的脸上。
照片上,一个中年女人正和一个少女在莫斯科的红场上散步,笑得很开心。
“你的妻子很漂亮。”那个手下用流利的俄语说,“你的女儿,也很可爱。”
伊万诺夫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拿起笔,在合同的末尾,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明收起合同,看了一眼手表。
两个手下开始熟练地布置现场。他们将一箱箱的“超级美钞”塞进床底一个没有合上的行李箱里。
然后拧开一瓶伏特加,把酒浇在桌上的合同上,又在伊万诺夫身上洒了一些。
一切看起来,就像一场醉酒后的绝望交易。
“你们老板……会放过我的家人,对吗?”伊万诺夫抬起头,眼神里全是乞求。
阿明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老板,喜欢信守承诺。”
伊万-诺夫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他会让你好好休息的。”阿明说完,站起身。
两个男人上前,一个黑色的麻袋套在了伊万诺夫的头上。
他最后的挣扎和呜咽,都被闷在了袋子里。
几分钟后,几个人影从公寓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和记总部。
陈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雷洛的号码。
“阿洛,准备收网了。”
电话那头传来雷洛的声音:“山哥,有什么吩咐?”
“明天一早,让水警去维多利亚港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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