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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米仓寒锋

明末隐龙 最新章节正文 米仓寒锋 http://www.ifzzw.com/379/379091/
  
  
    崇祯十七年(1644)十一月初,米仓古道。

    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鞭子,抽打在连绵起伏、荒无人烟的米仓山脊上。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苍茫的群山。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凄厉呜咽,枯黄的荒草伏倒在地,露出嶙峋的黑色山石。山道狭窄崎岖,如同巨兽脊背上腐朽的伤痕,在陡峭的山壁和幽深的峡谷间蜿蜒,时而隐没在浓重的云雾之中。

    张献忠的大军,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在这条古老而险峻的蜀道上艰难蠕动。没有了长江水运的便利,数十万人马连同裹挟的妇孺、抢来的辎重(已消耗大半),只能依靠人背马驮,在湿滑泥泞、乱石嶙峋的山道上蹒跚前行。饥饿、寒冷、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这支庞大而混乱的队伍。夔门惨败的阴影尚未散去,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队伍中弥漫着压抑的抱怨、粗重的喘息,以及孩童和伤病者难以抑制的哭泣。

    “定海号” 早已弃于秭归。张献忠骑在一匹抢来的、还算健壮的青骢马上,裹着厚厚的毛皮大氅,依旧难挡刺骨的寒意。他脸色阴沉,络腮胡上结着冰霜,眼神阴鸷地扫视着这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步履蹒跚的队伍。夔门撞得头破血流的耻辱和损失,像毒火一样烧灼着他的心,而眼前这缓慢如龟爬的行军速度,更是让他烦躁欲狂。

    “孙可望!李定国!” 张献忠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嘶哑冰冷,“探路的前锋是属乌龟的吗?一天爬不了二十里!照这个速度,等老子走到川东,黄花菜都凉了!粮食呢?还有多少?!”

    孙可望催马靠近,脸色同样难看,嘴唇冻得发紫:“父王... 山路太难走了,骡马摔死了不少,辎重丢弃过半... 前锋回报,前方三十里就是‘铁锁关’,地势更加险要... 至于粮食...”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省着吃,也只够... 只够十天了。”

    “十天?!” 张献忠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鞭子抽在旁边一颗光秃秃的树干上,树皮飞溅!“他娘的!十天!十天能走到川东平原吗?汪兆龄!你不是说米仓道虽险,但能绕过夔门天险,直插川东腹地吗?这他娘的是腹地?这是要老子的命!” 他转向谋士,语气充满了暴戾的质疑。

    汪兆龄缩了缩脖子,强自镇定:“大王息怒!米仓古道确为入川捷径,只是... 只是这天气骤寒,山路湿滑,实非人力所能料及... 过了铁锁关,便是‘米仓关’,再往前,地势渐缓,便是巴州地界!只要拿下巴州,粮草便有着落了!” 他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口,试图描绘美好的前景。

    “粮草?巴州?” 张献忠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暴虐,“好!传令!加快行军!明日之前,前锋务必给老子拿下铁锁关!拿下关隘,关内所有粮秣财物,任凭取用!屠城!犒赏三军!让弟兄们开开荤!见点血!提提神!”

    “屠城” 二字,如同投入冰水的烙铁,在寒冷的空气中激起一丝病态的涟漪。一些饥饿的悍匪眼中,重新燃起野兽般的光芒。命令被层层传达下去,队伍的行进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带着一种被血腥诱惑催动起来的、扭曲的亢奋。然而,那崎岖的山路、湿滑的冰凌、以及深不见底的峡谷,依旧是吞噬生命的陷阱。不断有人失足滑落悬崖,惨叫声在深谷中久久回荡,如同为这支走向末路的队伍奏响的悲歌。

    同一时间,川东北境,巴州,“磐石堡”。

    相较于夔门的雄浑江风,巴州的山风更加刺骨锐利。磐石堡坐落在米仓古道出山口的一处险要隘口,虽不如镇川堡规模宏大,但依托山势,用条石和 “磐石浆” 构筑的堡墙同样坚固。堡墙上,新插的 “川东新军” 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林宇一身青色棉袍,外罩皮甲,站在堡顶瞭望口,举着单筒黄铜望远镜,眺望着米仓古道方向。寒风将他鬓角的发丝吹得凌乱,脸色因连日奔波和忧心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如寒星般锐利沉静。陈墨、柳如烟侍立左右。

    “消息确凿?张献忠主力真入了米仓道?” 林宇放下望远镜,声音沉稳。

    “千真万确!” 柳如烟语速清晰冰冷,如同山涧寒泉,“‘察访司’山民斥候冒死传回消息!张贼弃船登岸,自秭归转道,全军涌入米仓古道!前锋已过‘天池垭’,正逼近‘铁锁关’!其军容庞大,然秩序混乱,辎重匮乏,士气低迷!更紧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张贼已下令,破铁锁关后,便要屠城犒军!”

    陈墨倒吸一口凉气:“屠城?!这疯子!”

    林宇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沉凝:“意料之中。困兽犹斗,其性更凶。铁锁关守备如何?”

    “铁锁关守军不足三百,多为老弱。” 陈墨连忙道,“按大人之前的‘坚壁清野’令,关内百姓十日前已大部撤入后方堡寨,只余空城。但关隘本身... 恐难久持。”

    “足够了。” 林宇语气斩钉截铁,“铁锁关地势绝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三百人,依托关墙,足以阻滞张贼前锋一日!我要的就是这一日!” 他转身,目光如电扫过陈墨和柳如烟,“陈墨!磐石堡及周围三座寨堡的‘磐石浆’、滚木礌石、火油箭矢,是否按计划囤积到位?乡勇可已编练完成?”

    “回大人!四堡联防,物资充足!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磐石堡’‘铁壁寨’‘鹰嘴砦’‘卧虎岗’四堡乡勇,共计八千余人,皆已按‘三丁抽一’编伍,分发武器,熟悉号令!由新军老兵带领,日夜操演守城之法!只待贼来!” 陈墨语气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被充分动员后的底气。

    “好!” 林宇赞许地点点头,又看向柳如烟,“柳堂主!米仓古道沿线,尤其是铁锁关至磐石堡之间的险要路段,‘礼物’可都备好了?”

    柳如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大人放心。沿途狭窄处,山石松动,已做手脚。关键隘口,深挖陷阱,内布尖桩,覆以浮土枯草。林间,遍撒铁蒺藜、毒竹签。水源之地... 亦有‘厚礼’相赠。保管让张贼的先锋,步步见血!”

    “甚好!” 林宇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再次投向云雾缭绕的米仓山深处,仿佛穿透群山,看到了那支在死亡之路上挣扎的庞大队伍,“张献忠以为绕开夔门,便能长驱直入,劫掠我富庶川东?他错了!川东的根,不止扎在夔门的石头上,更扎在每一座堡寨里,扎在每一个拿起武器保卫家园的乡亲心中!米仓古道,将是他流寇大军的... 葬身之地!”

    他猛地转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寒风中清晰地传入堡内每一个士兵和乡勇耳中:

    “传令各堡寨!张献忠来了!带着屠刀和饥饿来了!他们要抢我们的粮!烧我们的屋!杀我们的亲人!我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 堡墙上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对!不答应!” 林宇振臂高呼,“这里!磐石堡!就是我们为张贼选好的坟场!拿起你们的刀枪!握紧你们的弓箭!看好你们脚下的滚木礌石!让这群不知死活的豺狼看看,什么是川东的‘厚土’!什么是深根固本的 —— 铁骨钢牙!人在堡在!堡破人亡!川东 —— 必胜!”

    “川东必胜!人在堡在!” 震天的吼声在群山间回荡,驱散了寒意,点燃了熊熊战意。

    次日,米仓古道,“铁锁关” 前。

    狭窄的关隘卡在两座陡峭如削的山峰之间,关墙不高,却占尽地利,当真如同一把生锈的铁锁,死死锁住了通往巴州的山道。关前,是一段不足十丈宽、倾斜向上的碎石坡地。

    张献忠的前锋,由悍将艾能奇率领,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裹挟着被血腥犒赏刺激起来的最后一丝凶性,扑到了关下。看着那紧闭的关门和城墙上稀疏的人影,艾能奇眼中露出嗜血的贪婪。

    “给老子冲!打破关门!里面的粮食女人,都是你们的!杀啊!” 艾能奇挥舞着鬼头大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数千名被饥饿和屠城诱惑刺激得双眼发红的流寇,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涌向那狭窄的斜坡,扑向看似摇摇欲坠的铁锁关!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想象中的软弱抵抗。

    当流寇前锋冲至关墙下五十步时,关墙上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音!

    嗡 ——!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箭雨,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并不高大的关墙上倾泻而下!虽然箭矢力道不如强弩,但胜在突然和密集!冲在最前面的流寇如同被割的麦子,惨叫着倒下一片!

    “放滚木!” 关墙上,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守备嘶声怒吼!

    轰隆隆 ——!

    早已准备好的、裹着尖锐石块的巨大滚木,被推下关墙!它们沿着陡峭的斜坡呼啸而下,速度越来越快!狠狠撞入拥挤的流寇人群之中!顿时人仰马翻!骨断筋折!哀嚎遍野!狭窄的斜坡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艾能奇的怒吼声、流寇的惨叫声、滚木撞击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惨烈的战歌。

    “弓箭手!压制!给老子往上射!” 艾能奇挥舞着鬼头大刀,试图组织有效的进攻。

    流寇们纷纷举起弓箭,胡乱向关墙上射击。箭矢如同飞蝗般飞向关墙,却大多被厚实的关墙挡下,只有少数几支射中了城墙上的守军。

    “用云梯!给老子上!” 艾能奇见弓箭压制无效,再次下令。

    简陋的云梯被抬了上来,流寇们像蚂蚁一样,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关墙上的守军虽然老弱,但个个奋勇当先。他们用长矛捅,用石头砸,用滚烫的开水往下泼!每一次攻击,都能带下几个惨叫着坠落的流寇!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铁锁关守军付出了惨重代价,关墙多处破损,守军死伤过半。但艾能奇的先锋,也在狭窄的地形和守军顽强的抵抗下,付出了远超对方数倍的伤亡!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关墙下,鲜血染红了整片斜坡!进攻的势头被死死遏制!

    当夕阳的余晖将群山染成血色时,艾能奇望着那依旧没有攻破、如同磐石般矗立的关隘,以及关墙下堆积如山的己方尸体,一股寒意夹杂着暴怒直冲脑门。他接到了张献忠死命令:日落前必须破关!

    “他娘的!老子亲自上!” 艾能奇彻底红了眼,抢过一面盾牌,就要亲自带敢死队冲锋。

    就在这时!

    轰!轰!轰!

    一阵沉闷却极具威势的炮声,突然从铁锁关两侧的山腰密林中响起!紧接着,密集的箭雨和滚木礌石,如同天罚般,从两侧陡峭的山坡上倾泻而下,狠狠砸向艾能奇主力集结的关前平地!

    “有埋伏!”

    “中计了!快跑!”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侧翼高地的打击,彻底打懵了艾能奇的前锋!他们拥挤在狭窄的关前空地,进退不得,成了绝佳的靶子!炮子(土炮)在人堆中炸开,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滚木礌石无情碾压!恐慌瞬间演变成彻底的崩溃!流寇们哭爹喊娘,不顾督战队的屠刀,疯狂地向后溃逃!

    艾能奇被溃兵裹挟着,狼狈后退,气得哇哇大叫,却无可奈何。他知道,今天这关,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来了。夕阳下,铁锁关那染血的关墙,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消息传回后方。张献忠看着狼狈退回、损失惨重的艾能奇,听着前锋在铁锁关下遭遇的顽强抵抗和伏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夔门是铁壁,这米仓道,竟也布满了荆棘!林宇... 竟将整个川东,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处处扎手的刺猬!

    “林宇... 好!好得很!” 张献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燃烧着怨毒、忌惮,以及更加疯狂的毁灭欲,“传令!收拢人马!明日... 绕过铁锁关!给老子找小路!翻山!老子就不信,这巴山蜀水,没有一条能捅穿他林宇心窝子的路!老子要亲手把他的‘厚土’,一寸寸染成红色!”

    夜幕降临,米仓山区的寒风更加刺骨。磐石堡内灯火通明,士兵和乡勇们默默擦拭武器,加固工事。林宇站在堡顶,望着铁锁关方向隐约传来的火光(可能是流寇营地),眉头微锁。初战告捷,但张献忠的疯狂和韧性,远超预期。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知道,张献忠绝不会甘心被挡在群山之外,一场围绕米仓古道每一条山脊、每一条溪流的残酷绞杀,即将拉开序幕。

    米仓古道的寒风,依旧在呼啸,仿佛在预示着这场血战的惨烈与漫长。川东的土地上,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才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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