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腹地,平昌县,“川东劝学兴农所”。
晨光熹微,草叶上的露珠尚未晞干,晶莹剔透的水珠坠在青灰色的草叶尖,折射出淡淡的七彩光芒,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仿佛一碰就会滚落。县城里那条新铺了 “磐石浆” 的主街,在晨曦中泛着青灰色的光,路面平整得能映出檐角的影子,偶有早起的货郎推着独轮车走过,车轮碾过路面发出 “吱呀” 的轻响,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
街中心那座修葺一新的 “劝学兴农所” 大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还沾着晨露。院内传出的不再是往日的鸡鸣犬吠,而是一种陌生却充满生机的声响 —— 琅琅的读书声,像一串清脆的玉珠滚过青石。
教室是用旧粮仓改造的,屋顶的茅草刚换过,透着淡淡的草香。土墙被重新粉刷过,白石灰墙上糊着一层层字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工整的大字。二十几个娃娃挤在里面,最小的不过六岁,还拖着鼻涕,最大的已有十二岁,站在后排比木桌高不了多少。
“天 —— 地 —— 人!”
“日 —— 月 —— 星!”
“一 —— 二 —— 三!”
声音稚嫩,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有的高亢如雀鸣,有的细弱似蚊吟,甚至有些跑调走音,却都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认真。穿补丁短褂的小栓子坐在最前排,身子挺得像株小树苗,手里攥着根烧焦的木棍,在地上跟着比划 “人” 字的写法,指尖磨出了红印子也浑然不觉。他旁边梳羊角辫的丫头丫蛋,正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点着字纸,嘴唇跟着领读的节奏翕动,辫梢系着的蓝布条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肩头。
后排一个瘸腿的男孩踩着板凳才够得着桌面,他总在偷偷打量窗外飞过的麻雀,被劝学员用教鞭敲了敲桌子,立刻缩起脖子,扯着嗓子把 “星” 字喊得格外响亮,引得周围的孩子一阵偷笑。角落里穿粗布棉袍的小胖墩大概是起得太早,读着读着就打了个哈欠,口水差点滴到字纸上,慌忙用袖子一抹,惹得前排的小栓子扭过头来,朝他做了个鬼脸。
孩子们大多坐在用旧木板钉成的长凳上,凳腿高低不平,总在地上 “咯吱” 作响。面前的木桌更是拼凑的,有的缺了角,有的裂了缝,却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桌面刻满了歪歪扭扭的记号,有小栓子刻的小太阳,有丫蛋画的小花儿,还有人刻了个歪嘴笑脸,像是在给这认真的早读添点乐子。
领读的年轻劝学员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别着块白布,上面绣着 “劝学” 二字。他站在字纸前,手里握着一根竹制教鞭,时不时轻轻点向某个字,声音温和却有力:“大家看清楚,这个‘星’字,上面是日头,下面是生,就像星星从太阳落山后生出来一样……”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孩子们脸上专注的神情。
坐在前排的瘦小男孩小栓子,穿着件打了三块补丁的粗布短褂,袖口磨得发毛。他读得尤其卖力,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发哑,却依旧紧跟着前面的领读声。他的手指紧紧抠着桌沿,那上面有他偷偷刻下的小记号 —— 这是他爹张石头特意拜托木匠留给他的位置。几天前,他还跟着爹在地里拔草,如今却能坐在这里认字,这让他觉得胸口像是揣了块暖乎乎的炭火。
隔壁更大的院子里,“农桑讲习所” 的气氛更加热烈。没有读书声,只有老农们七嘴八舌的惊叹、询问和爽朗的笑声,像一锅滚开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吴明远今天也脱下了道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靛蓝短打,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晒成古铜色的小腿,像个真正的老把式,被一群真正的庄稼把式围在中间。
“吴先生!您这‘新曲辕犁’俺试过了!真神了!” 黑脸膛的老农张石头嗓门洪亮,震得旁边的竹筐都嗡嗡作响。他手里还攥着块刚从地里带来的湿土,指缝里还沾着泥,“往年俺跟老牛累死累活干一天,脊梁骨都快断了,也就犁个一亩出头!昨天用您这犁,嘿!” 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牛走得轻快,俺扶着犁把都不费劲,小半天就犁了一亩二!您瞅瞅这土块,碎得跟筛过似的!”
他粗糙的大手爱惜地抚摸着那架轻便但结构精巧的犁具,犁身是新削的枣木,泛着温润的光泽,铁制的犁铧闪着寒光。他像抚摸自家娃的脑袋似的,眼神里满是敬畏和感激:“这要是开春用上,得多打多少粮食啊!”
“还有这‘脚踏水车’!” 另一个豁了牙的老汉指着旁边一架已经组装好的实物,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他抬脚踩了踩踏板,水车的木轮 “吱呀” 一声转起来,旁边的水槽里立刻涌出一股清亮的水流,“哗哗” 地淌进旁边的土沟里。“俺们几个老家伙轮流踩了踩,比推那老式水斗子省劲多了!水流还大!坡地、河边,都能用!吴先生,您真是活神仙啊!”
吴明远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呵呵地摆摆手:“什么神仙,不过是借鉴了前人的智慧,再加上些许琢磨罢了。格物致知,道理明白了,工具自然就能改良得更好用。” 他弯腰从旁边的布袋里抓出一把新选育的 “旱地稻” 种子,籽粒饱满,带着淡淡的金黄色,“大家看这个,这是新育的稻种,耐瘠薄,就是山地也能种,抗虫害能力也强。谁家愿意试种?秋收时,按增产的三成给奖励,全是新米!”
“我!我种!” 一个瘸腿的老农拄着拐杖挤上前,手里还攥着个装种子的小布包,“俺家那几亩坡地,往年种啥都不成,就给俺留两亩!”
“算俺一个!”
“吴先生,给俺登记五亩!”
人群立刻像潮水似的涌向登记处的木桌,几个负责登记的文书忙得手忙脚乱,笔尖在纸上 “沙沙” 地写着,墨汁都溅到了手上。张石头挤在最前面,扯开嗓子喊:“给俺登记十亩!俺信吴先生!” 他黝黑的脸上淌着汗,却笑得格外灿烂,露出两排白牙,那是一种久违的、充满希望的光彩。
而在讲习所的一角,那架黄铜打造的简化版显微镜旁,也围拢了不少伸长脖子的农人。镜筒是打磨光滑的铜管,底座是沉甸甸的黄铜,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吴明远让一个胆大的半大小子从田埂边揪了片带着蚜虫的叶子,放在石臼里捣碎,用竹片蘸着汁液涂在薄薄的玻璃片上,小心翼翼地放在镜台上。
“娃儿,你再仔细看看。”
那半大小子好奇地凑到镜筒前,只看了一眼,就猛地往后一蹦,惊得差点坐到地上,指着显微镜结结巴巴地喊:“妈呀!好多虫!密密麻麻的!在动!在啃叶子呢!”
“这就是祸害咱庄稼的腻虫!” 吴明远提高了声音,向周围的人解释,“用这‘显微之镜’,咱们就能看清它的模样,知道它怎么生,怎么长!知道了根底,才好想法子治它!烧草木灰水、用烟叶水…… 法子多着呢!比去庙里磕头管用!”
老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瞪得溜圆。有人伸手想去摸显微镜,又怯生生地缩了回去,嘴里喃喃地说:“这玩意儿真神…… 比土地爷还灵……” 他们看着那神奇的铜镜,又看看吴明远,眼神中的敬畏更深了,但这敬畏,不再是对鬼神的盲从,而是对这能让他们看透田里祸害根源的 “学问” 的信服。
与此同时,北线,米仓道咽喉,新筑的 “天狼堡”(棱堡)工地。
烈日当空,像个巨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都在扭曲,远处的山峦都被晒得有些模糊。巨大的条石在 “磐石浆” 的粘合下层层垒砌,形成带有尖锐棱角的、倾斜的厚重墙体,石缝里还在往外渗着灰白色的浆水,在阳光下闪着光,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
烈日下,工匠和士卒们挥汗如雨,号子声、锤击声在山谷间回荡,经久不息。一个赤着上身的石匠正抡着大锤敲打条石,“嘭嘭” 的声响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发颤,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脊梁往下淌,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赵猛骑着一匹黑马,如同一尊黑铁塔,矗立在刚筑起的、高达三丈的棱堡角台上。他脸色黝黑发亮,像是被烟熏过,盔甲下的单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甲片之间的缝隙里都能看到渗出的汗珠。
“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再快点!” 他声如洪钟,震得旁边几个新兵耳朵嗡嗡作响,“七月十五!老子不管你们是吃土还是喝风!这天狼堡、金牛堡、铁壁关,三座棱堡,必须给老子按时完工!炮位要装好!‘轰天炮’要架稳!瞭望哨要能看清十里外的兔子!”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指向北方蜿蜒险峻的米仓古道:“让那些躲在陕西、想伸头过来瞅瞅的朝廷鹰犬、流寇探子都他娘的看清楚!川东的北大门,从今往后,就是铜浇铁铸的!谁敢来碰,老子就用这‘轰天炮’,把他娘的骨头渣子都轰上天!”
一个负责后勤的小校官气喘吁吁地跑上角台,甲胄都跑歪了,“将军!民夫那边…… 有些怨言…… 说咱们催得太急,抽调的壮丁太多,耽搁了夏种……”
赵猛豹眼一瞪,额头上的青筋猛地跳了跳:“放屁!耽搁夏种?要是误了修堡,鞑子流寇打进来,到时候连种庄稼的地都没了,还谈个屁的夏种!”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堆上,震得几块碎石滚了下去,“告诉那些唧唧歪歪的里长,再敢动摇军心,耽误工期,军法从事!粮食不够,让陈墨从库房里调!人手不够…… 去跟刘子墨说,把那些刚分到田地、暂时闲着的半大小子也拉来搬石头!”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佩刀 “哐当” 一声插回鞘中:“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川东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一两个月了!”
小校官噤若寒蝉,连忙躬身领命,转身时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慌慌张张地跑下了角台。
角台下,号子声依旧震天,工匠们将一块巨大的条石缓缓吊起,石面上还留着太阳晒出的热气,在空气中蒸腾起淡淡的雾霭。赵猛望着那不断增高的棱堡墙体,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毒辣的太阳,喉结动了动,将一口唾沫狠狠啐在地上 —— 那唾沫还没落地,就被蒸发成了一缕白烟。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伶仃洋上客,初探川东虚实
伶仃洋,"望海角" 秘密码头。
六月底的海风已添了几分刚劲,卷着层层白浪狠狠砸向岸边礁石,碎成漫天飞沫时,便有震耳的轰鸣在海天间回荡。
一道简易却异常坚固的木质栈桥如铁臂探入深海,稳稳承托着往来重载。数排由粗大原木与厚实**搭成的棚屋错落有致,既是货栈也是临时居所。码头空地上,货物堆成了山:捆扎齐整的蜀锦在阳光下流转着绸缎特有的柔光,仿佛把川蜀的云霞都织了进去;敞开的樟木箱里,黄连的苦冽、当归的甘醇、虫草的清馥交织成浓郁的药香,是川地山水凝练的气息;一桶桶头榨桐油清亮粘稠,码得如壁垒般严整,在咸湿海风中漫出独特的油脂香,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厚重。
几十名身着统一深蓝色棉布短褂的年轻人,胸前 "蜀江" 二字的小小标记在风里微动。他们正在陈墨的亲自督导下做着最后的演练,两人一组模拟点验货物时指尖起落精准,三人成排练习引路时步调节奏一致。动作虽还带着初习的生涩,眼底却燃着被委以重任的紧张与自豪,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雏鹰。
远处海面,数艘悬着 "蜀江商行" 旗帜的 "川江级" 快船,正像矫捷的海燕在起伏的浪涛里穿梭,执行着警戒巡逻。更远处的海平线上,几个模糊黑点正一点点凝实,轮廓渐次清晰。
瞭望台上,最有经验的老水手眯眼搭起凉棚,声音里渗着不易察觉的凝重:"枭头儿!东南方向!三艘大福船!看那船型和吃水,是闽浙跑远海的老手!旗子...... 黑底镶金边,绣着金色日轮!是郑家的船!后头还跟着两条蜈蚣快船!"
枭二像块被风浪啃噬多年的玄铁礁石,立在瞭望台最高处。他穿得和商行护卫一般无二的灰布衣,可腰间鲨鱼皮鞘裹着的短刀、背上布包里劲弩的硬挺轮廓,都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身后一百二十名 "黑风营" 精锐同样装扮朴素,或倚着货堆假寐,或三五成群低语,瞧着散漫随意。
但明眼人细看便知,他们看似随意的站位实则封死了所有要害路径;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把海面码头的每寸动静都网在眼底;身侧的手始终与兵器保持着最迅捷的距离,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总算来了。" 枭二的声音粗哑如砂纸磨木,"传下去:鱼儿进港,按既定方略各就各位。记牢了,咱们是商行护卫,看好货、迎好客。没我的手势,天塌下来也得笑着瞧完!"
七月十四,午后。
三艘郑家大福船如三座移动的黑石城堡,缓缓驶近望海角码头,最终在距栈桥数十丈的深水区抛锚。黝黑船身吃水极深,显见载货之重;船舷两侧炮窗密布,黑洞洞的炮口在波光里时隐时现,沉默地张扬着海上霸主的赫赫威权。两条蜈蚣快艇倒像离弦箭,率先劈浪靠上栈桥。
头艘快艇上走下一群人,为首者正是郑芝龙的心腹幕僚陈怀安。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略显富态,面皮白净得像细瓷,三缕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宝蓝色杭绸直裰外罩着玄色暗纹马褂,头戴六合一统帽,手里轻摇柄素面折扇,瞧着温文尔雅,气度雍容。
他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眼神却像架最精密的算盘,踏上码头的刹那,已把货物成色、人员神态、布局走向都算得明明白白,连棚屋**的新旧程度都没放过。
身后跟着几名精悍随从,眼锋如刀,腰间鼓鼓囊囊藏着家伙;还有两位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捧着厚厚账册与算盘,指节在算珠上轻轻敲着,一副随时要清点核账的架势。
陈墨早带着那群精心培训的年轻人在栈桥前列好了队,脸上堆着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快步迎上去:"来的可是福建郑将军麾下的陈先生?在下川东蜀江商行管事陈墨,奉林经略之命在此恭候大驾!一路风涛劳顿,先生辛苦了!"
"有劳陈管事远迎。" 陈怀安笑容可掬地拱手还礼,声音清朗里带着闽地特有的温软腔调,"怀安奉将军之命特来拜会林经略,代将军致意。久闻川东人杰地灵、物阜民丰,今日见这码头气象,果然名不虚传。将军托带的闽地特产都在船上,稍后便请贵方点验。"
他谈吐间礼数周全,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在蜀锦堆上溜过,在药箱缝隙里停了停,最后落在桐油桶垒起的壁垒上,眼底飞快闪过丝精光 —— 桐油是造船护船的命脉,川东囤积这许多,意欲何为?
"陈先生过誉了。" 陈墨侧身引路,将一行人往布置好的议事棚屋让,"请!"
棚屋里陈设简单却周全,桌椅茶具擦得锃亮,角落里燃着驱湿的熏香,烟丝袅袅里透着几分妥帖。
落座奉茶,几番寒暄客套后,陈怀安放下茶盏,笑容依旧温和,话锋却悄悄转了向:"陈管事,贵码头虽新,选址却极精妙,水深且避风,假以时日必成大港。只是...... 瞧贵方囤积这许多桐油,莫非川东的造船业,已兴盛到这般地步了?"
陈墨心头警铃骤响,脸上笑意却纹丝不动:"陈先生好眼力。川东倚仗长江,水运是命脉,这些桐油不过是用来维护现有船只,保境安民罢了。倒是郑将军纵横四海,船队如云,所需桐油定是海量,我川东这点东西,怕是入不了将军法眼。"
"诶,陈管事此言差矣。" 陈怀安摇着折扇,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家常,"桐油是船舶命脉,自然多多益善。我家将军素来主张 ' 以商养兵,以兵护商 ',愿与各方豪杰互通有无,共图富贵。此次前来,一则是为结交林经略这位当世豪杰,二则......"
他顿了顿,扇骨轻敲掌心,笑容里添了几分深意,眼底却掠过道锐光:"听闻川东曾制出种叫 ' 惊雷 ' 的守城利器,声震百里,威能无匹?不知这等神物...... 是否尚有留存?若贵方肯割爱,或是赐下制法,我郑家愿以等重黄金相换,再加上月港三处泊位。这条件,放眼海内怕是找不出第二家了。"
图穷匕见!陈怀安终于亮出了郑芝龙的真正算盘!那温和笑容底下,是对川东核心机密赤裸裸的贪婪与觊觎!
议事棚屋里的空气瞬间凝住,像结了层薄冰。陈墨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的笑也僵了半分。棚屋外几个 "商行护卫"(实则黑风营精锐)身子没动,眼神却骤然变成盯住猎物的猛兽,杀气像冰锥般藏在眼角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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