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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祸水西引

明末隐龙 最新章节正文 祸水西引 http://www.ifzzw.com/379/379091/
  
  
    钦差仪仗的华盖在重庆府城巍峨的城墙下显得格外刺目。徐酃端坐马车之中,透过掀开的锦帘缝隙,打量着这座被林宇打造得如同铁桶般的城池。街道宽阔整洁,市面井然有序,行人神色虽带着乱世特有的警惕,却无菜色,更无流民乞丐的踪影。几家挂着“林帅济民粮铺”招牌的店铺前排着长队,伙计高声唱价,百姓数着铜钱,脸上是实打实的安心。这景象,与他沿途所见那些被天灾人祸、官吏盘剥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州府,恍如隔世。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徐酃心底翻涌。是赞叹?是忌惮?还是更深沉的忧虑?林宇治下的川东,像一块格格不入的顽石,硬生生嵌在王朝衰朽的肌体上。

    “大人,新军营门已到。”胡镇冰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徐酃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换上那副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钦差面孔,缓步下车。

    营门大开,仪仗森严。赵猛一身玄甲,脸上那道刀疤在秋阳下泛着凶光,却罕见地挤出一个堪称“热情”的笑容,抱拳迎上:“末将赵猛,恭迎徐钦差!林帅偶感风寒,未能亲迎,特命末将代为接旨,请钦差大人海涵!”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徐酃心中冷笑,面上却温煦如春:“赵将军言重了。林帅为国操劳,剿匪安民,劳苦功高,偶染微恙,理当静养。本官奉旨前来,一为宣示天恩,慰劳将士;二为点验剿匪缴获,核实军功,以便朝廷抚恤犒赏,彰我国法军威!”他目光扫过营门后肃立如林的玄甲士兵,那些士兵眼神锐利如刀,手中燧发枪的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蓝光,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钦差大人请!”赵猛侧身让路,笑容不变,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接下来的“点验”,如同一场精心排练的滑稽戏。在赵猛和一队“热情”亲兵的“陪同”下,徐酃和胡镇被“请”入一个临时开辟的巨大库房。里面堆满了锈迹斑斑的刀枪、破烂的皮甲、散乱的弓矢,以及几箱成色驳杂的散碎金银——全是“鹞影”和“黑水”的“遗产”。赵猛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每件“战利品”的来历,如何浴血奋战,如何斩获匪首,声情并茂,却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关于新式火器、核心账册和人证的话题。

    胡镇几次想开口询问燧发枪、虎蹲炮,都被赵猛用更响亮的嗓门和更夸张的“战斗故事”硬生生打断。当他想靠近库房深处被厚重油布遮盖的区域时,立刻有两名铁塔般的亲兵“热情”地挡在面前,笑容可掬:“大人,那边堆放的是阵亡兄弟的遗物和未清理的血衣,恐污了大人贵眼,还请这边看!”

    徐酃冷眼旁观,心中了然。这哪里是点验?分明是赤裸裸的敷衍和隔离!他带来的那五十名“标兵”,更是被“周到”地安排在了营房区最外围的几间屋子,门口“恰好”有数倍于他们的新军士兵“护卫”,美其名曰“保护钦差随员安全”,实则寸步难行。

    “点验”草草结束,徐酃脸上那副温煦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回到临时下榻的官驿,他屏退左右,只留下胡镇。两人对坐,气氛凝重如铁。

    “大人,这林宇…油盐不进!分明是抗旨不尊!”胡镇咬牙切齿,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柄上,“不如让卑职…”

    “住口!”徐酃厉声打断,眼中精光一闪,“你想干什么?在人家军营里动武?嫌命长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意,“林宇敢如此,必有倚仗!硬来,正中他下怀,坐实他‘谋逆’之名!我们此行,是‘安抚’!不是来逼反的!”

    “可…就这么耗着?”胡镇不甘心。

    “耗?”徐酃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本官自有计较。林宇不是想用民心、用实利来对抗朝廷大义吗?好,本官就陪他演下去!明日,本官要亲临‘济民粮铺’,‘体察民情’!还要去那‘新式学堂’,‘观摩教化’!他林宇不是要‘济苍生’、‘开民智’吗?本官就代表朝廷,亲自去看!去听!去‘嘉许’!看他敢不敢把本官拒之门外!看他治下的‘民心’,是真拥戴,还是被火器胁迫!”

    胡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人高明!捧得越高,将来摔得越重!只要抓住一丝把柄,哪怕是他手下人一丝不敬,便可大做文章!再让那些清流言官…”

    “不错!”徐酃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水至清则无鱼。他林宇把川东经营得再好,也总有疏漏,总有不满之人!本官此来,就是要把这潭水,给他搅浑!让他的‘民心’,生出裂隙!让他的‘铁板一块’,露出破绽!这才是真正的‘祸水西引’!”

    重庆府城,“格致学堂”。

    朗朗书声从敞开的窗户传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宽敞明亮的教室内,数十名身着统一青色学袍的少年正襟危坐。讲台上,刘子墨一身素净长衫,手持粉笔,正指着黑板上用炭笔绘制的简易几何图形。

    “…故,勾三股四弦五,非特例,乃普适之理!以此法丈量田亩,可避胥吏操纵绳尺之弊,使赋税更均,百姓更安!”刘子墨声音清越,目光扫过台下学子,“此乃格物致用之学,非空谈性理!学以致用,方能济世!”

    台下学子目光专注,不少人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教室后排,徐酃在几名学堂管事和胡镇的陪同下,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赞许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课堂的每一个角落,试图从这些年轻的面孔上,捕捉到一丝被“蛊惑”的狂热或是不安。

    “讲得好!”徐酃待刘子墨讲完一段,抚掌轻赞,“刘教习深入浅出,将圣贤书中‘格物致知’之理,以如此浅显实用之法授于童子,实乃教化之功!本官回京,定当奏明圣上,为学堂请功!”他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

    刘子墨拱手还礼,不卑不亢:“徐大人谬赞。授业解惑,分内之事。格物致知,本为求真务实,利国利民。”

    “求真务实,利国利民…说得好!”徐酃笑容可掬,踱步上前,目光落在前排一个略显瘦小的学子身上,温言问道,“这位小友,在学堂就读多久了?家中父母可支持?觉得这格致之学如何?”

    那学子有些紧张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刘子墨鼓励的眼神,鼓起勇气道:“回…回大人话,学生入学三月。家父是城外木匠,听说林帅办学不收束脩,还管一顿午饭,就送我来了…学生觉得…觉得这课好懂!学了丈量法,回去帮爹算木料,爹都夸我算得准!”

    “哦?木匠之子?”徐酃笑容更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那你觉得,这学堂所学,与你父亲所授的‘手艺’,孰优孰劣?”

    学子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手艺是爹教的,吃饭的本事。学堂里学的…像…像给本事加了双眼睛,看得更清,算得更准!”

    “加了双眼睛…妙喻!妙喻啊!”徐酃哈哈大笑,仿佛真心被这朴实的回答打动。然而他转身背对学子时,眼底的寒意却一闪而过。潜移默化!这才是最可怕的!让这些底层工匠之子都觉得学堂所学能“加双眼睛”,长此以往,谁还信那些皓首穷经的圣贤书?谁还敬畏朝廷的纲常名教?

    涂山工坊后山,“清心苑”。

    竹影婆娑,清泉淙淙。静室内,柳如烟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紧咬着下唇。她右臂套着那副带弹性铰链的护腕支架,正用尽全力,缓慢而艰难地抬起、放下,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左肩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汗水浸湿了她鬓角的发丝。

    吴明远在一旁紧张地盯着,手中拿着观察器,随时准备喊停。林宇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

    “歇…歇一下…”柳如烟喘息着,右臂无力地垂下,微微颤抖。

    “不可!”林宇的声音斩钉截铁,“此时停下,前功尽弃。痛,是筋络在复苏,气血在冲击‘锻骨’与血肉的隔阂。再抬十次!”

    柳如烟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迎上林宇那不容置疑的目光,那丝怒意又化为倔强。她深吸一口气,牙关紧咬,再次发力!右臂颤抖着抬起,动作比之前更加缓慢,每一次抬升都伴随着压抑的闷哼。

    十次!如同攀登十座刀山!当最后一次艰难完成,她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靠在软垫上,大口喘息,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挑战极限后的疲惫与亢奋!

    林宇这才微微颔首。他走到榻前,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手指套,动作精准地套在柳如烟毫无知觉的左手五指上,用细带固定。然后,他用自己的右手,握住金属指套的“手腕”部分,开始极其缓慢、轻柔地活动那些金属关节。

    咔嚓…咔嚓…

    细微而冰冷的机械摩擦声在静室内响起。柳如烟那几根苍白的手指,如同提线木偶,在金属框架的牵引下,极其僵硬地、被动地做出屈伸的动作。没有任何感觉,只有视觉上那怪异的联动。

    “看仔细。”林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引导着她的目光,“记住这运动的轨迹,记住肌肉(他用了这个词)被牵拉的极限。日后,需用意念,尝试去‘命令’它动起来。哪怕只有一丝震颤,便是成功之始。”

    柳如烟的目光死死盯住自己那只被金属包裹、被外力操控的左手。屈…伸…屈…伸…冰冷的金属光泽与她苍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屈辱?不甘?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征服欲!她要将这冰冷的异物,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新的武器!

    意念…命令…她在心中无声地嘶吼:动!给我动!

    成都府,钦差行辕(临时)。

    徐酃看着手中胡镇呈上的一份密报,眉头紧锁。密报详细记录了他在重庆“体察民情”的所见所闻:秩序井然的街道、踊跃购粮的百姓、专心求学的孩童…还有赵猛那油盐不进的“热情”和新军士兵那无声的威慑。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他不安的事实——林宇在川东的根基,比他预想的更稳,民心可用!

    “大人,不能再等了!”胡镇压低声音,带着焦躁,“林宇根本无意接旨入京!他在拖延!在加固他的独立王国!温阁老那边…”

    “急什么!”徐酃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眼中寒光四射,“根基稳?民心固?哼!本官偏要给它撬开一道缝!”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成都阴沉的天空,一个毒计在脑中成型。

    “胡镇!”

    “卑职在!”

    “立刻动用我们在川西的所有暗线!尤其是那些对林宇‘新政’不满的士绅、被新军剿匪断了财路的地方豪强、还有…那些对新式学堂抢了他们私塾生源的酸儒!让他们动起来!”

    “动…动起来?”胡镇一时不解。

    “散布流言!要更恶毒!更具体!”徐酃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就说林宇在‘鬼见愁’剿匪所得金银堆积如山,却只拿出九牛一毛‘济民’,其余尽入私囊!说那‘济民粮铺’的粮,实乃强征于民,低价收,高价沽名钓誉!说新式学堂教授奇技淫巧,悖逆圣人之道,更暗中传授无君无父的‘异端邪说’!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最阴毒的光芒,“就说柳如烟那女匪首,被林宇以妖术续臂,实乃妖孽化身!新军能屡战屡胜,皆因林宇驱使妖邪之力!”

    胡镇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太…”

    “太什么?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徐酃厉声道,“流言如水,无孔不入!只要有一丝缝隙,便能渗透!本官要让这些声音,在川东的市井乡野,如同瘟疫般蔓延!让那些买到平价粮的百姓心生疑虑,让那些送孩子入学的父母心生恐惧,让那些新军士兵在‘妖孽’的阴影下士气动摇!更要让天下人看看,林宇这‘济世能臣’的画皮下,藏着怎样的贪婪与妖邪!”

    他猛地转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同时,给骆指挥使传密信!让他潜伏在重庆的缇骑,伺机而动!目标——叶梦珠!此女掌管林宇钱粮命脉,若能抓住她一丝错处,哪怕只是账目上一点说不清的‘瑕疵’,便是突破口!若能…制造点‘意外’…”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杀机毕露。

    “再给都司衙门施压!命那‘整饬副使’不必再在缴获上纠缠!让他想方设法,接触那些被解救出来的‘鬼见愁’人证!威逼利诱,让他们改口!咬死是林宇逼迫他们诬陷陈茂!若能做成铁案…哼!”徐酃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本官倒要看看,当流言如蛆附骨,当心腹之人遭遇‘意外’,当‘铁证’变成‘构陷’,他林宇这‘淬火之刃’,还能不能稳如泰山!民心?本官要让它变成焚身的烈焰!”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起,仿佛要将整个川东捏碎在掌心。

    祸水,已被他亲手引燃,带着最恶毒的污秽,向着林宇治下那看似稳固的堤坝,汹涌扑去!阴风蚀刃,浊浪滔天!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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