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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浊浪拍礁

明末隐龙 最新章节正文 浊浪拍礁 http://www.ifzzw.com/379/379091/
  
  
    流言,如同被徐酃亲手点燃的毒火,裹挟着最污秽的粘液,开始在川东的市井巷道、乡野阡陌间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林帅在‘鬼见愁’挖出了金山银山!可你看那‘济民粮铺’卖的粮,才三成价?糊弄鬼呢!大头都落他自己腰包了!”

    “可不!俺二舅姥爷家隔壁老王在商行帮工,亲耳听管库的说,那粮都是低价从乡里强征上来的!转手这么一卖,名声他得了,钱也赚了!”

    “哎呦!那新式学堂更邪乎!俺家小子回来说,先生教什么大地是圆的!还围着太阳转!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天圆地方都敢推翻!听说…还偷偷教娃娃们不敬祖宗,不忠君父呢!”

    “最吓人的是那个柳如烟!断了的胳膊愣是给接上了!用的什么妖法?听说那‘锻骨’黑黢黢的,吸血!新军打仗那么凶,怕不是林帅用了什么邪术,让妖物附了身…”

    这些恶毒的私语,起初如同地沟里泛起的泡沫,微弱而肮脏。但在某些有心人刻意的煽风点火下,尤其是在那些被新政断了财路、被新学抢了生源、对新军剿匪心怀怨恨的角落里,开始发酵、膨胀、相互传染。恐惧和猜疑如同无形的霉菌,在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或是刚刚尝到平价粮甜头的普通百姓心中悄然滋生。

    重庆府城,西市,“林帅济民粮铺”前。排队的人群依旧很长,但气氛却不如前几日那般纯粹热烈。一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夹杂在购买粮食的嘈杂中。

    “哎,张婶,你听说了吗?这粮…”

    “嘘!小声点!买粮就买粮,管那么多干嘛?三成价,实打实的!”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听说…”

    “哼!听那些烂舌根的!林帅真要是贪了钱,用得着亏本卖粮给你我?有这闲工夫嚼舌根,不如想想去年粮价飞涨时饿死的娃!”

    类似的争论在队伍中不时发生。信任与怀疑交织,像一层薄雾笼罩在“济民”的招牌上。负责维持秩序的商行伙计和新军士兵,警惕地扫视着人群,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涂山工坊,核心账房。

    空气凝重得如同结冰。厚重的铁门紧闭,窗户被厚厚的帘布遮挡,只有几盏琉璃灯散发着稳定的白光。叶梦珠端坐案前,平日里总是清冷从容的脸庞此刻罩着一层寒霜。她面前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纤长的手指在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间飞速移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旁边,商行大掌柜和两名最核心的老账房垂手肃立,额头渗着冷汗。

    “这里!”叶梦珠的指尖猛地顿在一行数字上,声音冷得像冰凌碎裂,“隆庆三年,川西雅州茶税银入库登记,三万七千两。同年十二月,蜀江商行雅州分号,向‘茂源记’钱庄拆借白银两万五千两,抵押物为库中‘滞销’蜀锦一千匹。账目清晰,借贷合规。”

    她手指下移,点在另一页:“隆庆四年三月,‘茂源记’钱庄倒闭,蜀江雅州分号以抵押物抵债,核销坏账,损失两万五千两。”她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大掌柜,“这本无问题。但问题在于——同年四月,也就是‘茂源记’倒闭仅仅一月后,按察使衙门在雅州查抄‘茂源记’东家隐匿资产,清单上赫然列有:成色上等、未拆封之雅州官库茶税银锭——两万五千两!纹银编号,与隆庆三年雅州入库税银中‘损耗’报备缺失之编号,完全吻合!”

    大掌柜脸色瞬间煞白,汗如雨下:“夫…夫人!这…这不可能!雅州分号当时抵押的是蜀锦!是实打实的货物!怎会是官银?定是…定是衙门栽赃!或是账目巧合…”

    “巧合?”叶梦珠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拿起另一本关联账册,“再看!隆庆四年五月,也就是查抄‘茂源记’得‘官银’后一月,陈茂亲信、雅州通判刘能之子刘琦,在成都‘宝丰楼’一掷千金,豪赌输掉纹银一万两!这笔钱,来源不明。但同日,蜀江成都总号账上,有一笔来自‘匿名客户’的存款,数额恰好一万两!存入银锭的边沿磨损印记,经比对,与雅州查抄那批‘官银’中的部分,如出一辙!”

    她将几本账册“啪”地一声合拢,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一条线,是茶税银入库、报损、流入‘茂源记’、再被查抄‘发现’!另一条线,是蜀江抵押‘蜀锦’(实为掩护)、‘损失’两万五千两、‘匿名存款’一万两洗白!最后,这笔钱流入了刘琦的赌桌!而刘琦,正是陈茂在雅州的白手套!”

    叶梦珠站起身,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这不是巧合!这是一条精心设计、环环相扣的洗钱通道!利用蜀江商行的庞大资金流和信誉,将陈茂一伙贪墨的巨额税银,神不知鬼不觉地漂白!而蜀江雅州分号,在不知情下,成了他们洗钱的工具!或者说…是被安插的内鬼,刻意引导成了工具!这两万五千两‘坏账’,就是陈茂团伙塞进蜀江的毒瘤!是埋在商行,也是埋在林帅脚下的火药桶!”

    大掌柜和账房们面无人色,浑身发抖。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夫人如此震怒!这已不是简单的亏空或失误,这是足以将整个蜀江商行、将林宇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政治陷阱!一旦被朝廷抓住,便是“勾结贪官,洗劫国帑”的铁证!

    “查!”叶梦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动用‘暗账房’所有人手!给我彻查隆庆三年至今,雅州分号所有经手这笔‘抵押借贷’的管事、伙计!查他们与‘茂源记’、与刘能、刘琦的一切往来!查雅州分号那批所谓‘滞销蜀锦’的真实去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内鬼和所有证据链,给我揪出来!在徐酃和朝廷的刀子落下之前,把这毒瘤剜掉!把火药桶的引信,给我掐灭!”

    “是!夫人!”大掌柜眼中也爆出狠色,躬身领命。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内部清洗,在蜀江商行最隐秘的角落,骤然展开。

    涂山工坊后山,“清心苑”。

    竹涛阵阵,清泉叮咚。静室内,柳如烟盘膝坐于软垫之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滑落。她右臂套着护腕支架,正按照林宇所授的呼吸法门,缓慢而坚定地进行着抬臂练习。每一次抬升,左肩深处都传来仿佛要将筋骨撕裂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穿刺。

    吴明远手持观察器,紧张地注视着“锻骨”与筋络接驳处的细微变化,浑浊的老眼一眨不眨。林宇则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如水,仿佛在观察一件精密器械的调试过程。

    十次…二十次…三十次…

    柳如烟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身体因剧痛和脱力而微微颤抖,抬臂的速度越来越慢,幅度越来越小。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单衣。

    “停…停下…”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继续。”林宇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极限之后,方是突破。四十五次。”

    柳如烟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带着野兽般的凶狠和委屈,狠狠瞪向林宇。但林宇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深邃而坚定,仿佛在说:你的极限,远不止于此。

    一股被压抑的倔强和不服输的怒火轰然冲上柳如烟的头顶!她不再言语,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右臂爆发出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再次抬起!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细微声响和压抑不住的痛哼!

    四十五次!当最后一次抬臂完成,柳如烟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眼神涣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

    林宇这才上前。他没有言语,拿起那冰冷的金属手指套,再次套上柳如烟毫无知觉的左手。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那只包裹着金属的左手,轻轻放在柳如烟完好的右手掌心。

    “感觉它。”林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用你的右手,去感受这金属的形状、温度、重量。然后,闭上眼睛。忘记它是异物。想象它就是你自己的手!想象你的意念,像控制右手一样,顺着你的血脉,流向它!命令它——动!”

    柳如烟喘息着,依言闭上眼。右手的触感清晰地传来:冰冷、坚硬、沉重…那绝不是血肉的感觉。但林宇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疲惫不堪的脑海中回荡。意念…命令…她将所有残存的精神,都集中在那只毫无知觉的左手上!摒弃杂念,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动!给我动起来!哪怕只有一丝!

    时间仿佛凝固。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指套上。吴明远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林宇的目光,则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金属指套下,柳如烟那几根苍白手指的末端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无比漫长。

    突然!

    柳如烟右手掌心,那包裹着金属指套的左手小指末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如同蜻蜓点水!若非林宇和吴明远全神贯注,几乎就要错过!

    但就是这一下微乎其微的颤动,让吴明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惊呼出声!

    柳如烟紧闭的双眼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感觉到了!虽然极其模糊,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但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命令”的那根手指,似乎…有了一丝回应!一种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电流感,从脑海深处,顺着某种无形的通道,传递到了那冰冷的金属末端!

    “感觉到了?”林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柳如烟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光芒!她死死盯住自己的左手小指,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动…动了!它…它好像…动了一下!”

    淬火的意志,终于在冰冷的金属与断裂的神经之间,凿开了第一道微不可察的裂隙!希望的星火,在死寂的荒原上,悄然点燃!

    成都府,钦差行辕(临时)。

    徐酃看着胡镇呈上的最新密报,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密报详细记录了流言在川东的传播情况——虽有发酵,但远未达到他预期的“瘟疫”效果!重庆城内虽有议论,但“济民粮铺”前队伍依旧绵长,新式学堂的孩童诵读声依旧清朗。更让他心惊的是,新军军营稳如磐石,对都司“整饬副使”的软钉子依旧扎得人无计可施。派去接触“鬼见愁”人证的探子,更是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废物!都是废物!”徐酃将密报狠狠摔在地上,枯瘦的手指因愤怒而颤抖,“流言如隔靴搔痒!渗透寸步难行!林宇的根基,难道真是铁板一块?!”

    胡镇垂首,大气不敢出。

    徐酃焦躁地在室内踱步,如同困兽。他精心策划的“祸水西引”,引来的浊浪,拍在林宇这块礁石上,竟只是溅起几朵微不足道的水花?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幕僚匆匆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附在徐酃耳边低语了几句。

    徐酃的脚步猛地顿住,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当真?!”

    “千真万确!”幕僚重重点头,声音带着兴奋,“我们安插在蜀江商行‘暗账房’的一个眼线冒死传出消息!叶梦珠发现了隆庆三年雅州分号一笔两万五千两‘坏账’的蹊跷!正秘密调动‘暗账房’所有力量彻查!似乎…牵扯到陈茂洗钱!”

    “陈茂…洗钱…蜀江商行…”徐酃喃喃自语,枯瘦的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潮红,眼中闪烁着毒蛇发现猎物般的狂喜!他猛地转身,死死抓住胡镇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徐酃发出一阵压抑而疯狂的低笑,“林宇!你的死期到了!堡垒,果然是从内部攻破的!”

    他眼中杀机暴涨,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

    “胡镇!立刻!马上!给骆养性传最高密令!让他潜伏在重庆的所有缇骑,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目标——叶梦珠!给我盯死她!盯死她调动的每一个‘暗账房’的人!必要时,制造‘意外’!决不能让她们查清真相!更要让叶梦珠——永远闭嘴!只要她一死,线索一断,这笔烂账,就是钉死林宇勾结贪官、侵吞国帑的铁证!”

    “再给我们在都察院的人传信!让他们准备好!一旦叶梦珠‘出事’,立刻发动最猛烈的弹劾!罪名就是——叶梦珠为掩盖其夫林宇勾结陈茂、洗劫税银之罪,畏罪自杀!或是被林宇灭口!务必坐实!掀起滔天巨浪!”

    徐酃枯瘦的身躯因极致的兴奋而微微颤抖,他走到窗前,望着重庆方向,脸上带着一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般的狰狞:

    “叶梦珠…蜀江钱袋…林宇的命门!本官倒要看看,你这‘淬火之刃’,断了钱粮命脉,失了枕边臂膀,被泼上这滔天脏水…还能不能稳坐钓鱼台!浊浪滔天?不!本官要掀起的是——灭顶海啸!”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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