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劈过的瞬间,徐若雅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黑虫顺着她锁骨钻进内衣的触感像无数细针在皮肤下游走,她下意识攥紧李宝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宝哥,痒……”
李宝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抖得像深秋被雨打湿的麻雀。
他盯着陈挺军腐烂的左脸——蛆虫正从暴露的牙槽里往外拱,突然想起今早徐若雅说老板娘的手像冰块时,自己还笑她矫情。
原来从踏进这破旅馆开始,他们就踩进了鬼魂织的网。
“当——”
一声沉闷的钟响从二楼传来。
徐若雅浑身一震,黑虫突然在她喉管里攒动,她弯下腰干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陈……陈哥,我求你……我还没毕业,我妈还等我带男朋友回家……”
“冥婚不耽误阳间姻缘。”陈挺军腐烂的手指捏住她后颈,蛆虫簌簌掉在她发间,“等过了十二点,你的魂就跟这旅馆锁死,我娘俩就能借你的命数冲开血煞。”他歪头看向李宝,右边眼眶里只剩个黑洞,“至于你——”
“他有灵血!”
阴恻恻的女声从头顶砸下来。
李宝抬头的瞬间,后颈窜起凉意——老板娘的头颅正从房梁上垂下来,凤冠上的珍珠沾着黑血,原本涂着丹蔻的指甲长得像鹰爪,“道士的血能破幻境!刚才他画在你们额头上的符,是在找出口!”
徐若雅猛地摸自己额头,被李宝死死攥住手腕:“别蹭掉!”他声音发哑,掌心全是汗,可脑子里突然闪过张远山说过的话——“鬼魂造的梦,最怕活人认破虚实”。
刚才陈挺军说委托书是引子,徐若雅她爸确实给过一张让她代签的房产委托书,当时她还抱怨“老家房子早塌了签什么签”。
“十二点一到,你们的魂就抽不出肉体。”陈挺军的黑虫球突然胀大,裹住徐若雅的脚踝往自己这边拽,“你以为你画的符有用?这旅馆每块砖都浸着我娘的血,你那点道士血……”
“够了!”李宝吼完就后悔了。
老板娘的头颅“咻”地冲下来,鹰爪擦着他耳朵划过,在墙上抓出五道血痕。
他这才发现墙皮脱落处的土坯上全是焦黑——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和陈挺军说的柴房大火对上了。
徐若雅被拽得跪坐在地,黑虫顺着她裤管往大腿钻,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宝哥,我疼……”李宝蹲下来想抱她,余光瞥见陈挺军脚边那滩腐烂的脸皮——上面还粘着半片没烧完的红喜字。
“还有十分钟。”老板娘的头颅悬在两人头顶,喉管里发出砂纸摩擦的声响,“等我吸了灵血,这小子的魂够我啃三天。”
李宝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钟声——咚,咚,咚。
徐若雅的体温越来越低,低得像块冰,可她额头上的辟邪符还泛着淡红,那是他用咬破指尖挤的血画的,张远山教过,活人的血在幻境里会显形。
“军军,别跟他们废话。”老板娘的头颅突然转向楼梯口,“把那女娃的魂锁进喜服,我去撕了这臭道士的……”
“咔嚓——”
又是一道闪电。
李宝眼前一花,再看时陈挺军和老板娘的头颅都不见了。
大厅里只剩徐若雅急促的抽噎,和墙上那面老挂钟——指针正缓缓挪向十二。
徐若雅抓住他袖子:“他们……他们去哪了?”
李宝盯着挂钟玻璃上的裂纹。
刚才闪电劈开夜幕时,他好像看见裂纹里渗出血珠,可现在又不见了。
他摸了摸徐若雅额头上的符,血痕还在,自己手背上却多了道抓痕——是老板娘的指甲划的,可一点都不疼。
“若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盯着挂钟下方那排褪色的木牌,“你记不记得,咱们进来时前台挂的旅客登记本?”
徐若雅抽着鼻子摇头。
李宝却想起了——登记本最后一页,登记人姓名栏写着“陈王氏”,入住时间是“1998年7月15”,和陈挺军说的纵火案时间分毫不差。
而木牌上的房号,刚好对应他们住的203、205。
“他们怕光。”他盯着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喉咙发紧,“刚才闪电劈下来时,陈挺军的影子抖了一下。”
徐若雅抓住他的手:“那我们……”
第十二下钟声撞破空气时,李宝突然看见徐若雅身后的墙上,浮现出一行血字:出口。
第十二下钟声撞碎空气的刹那,李宝后槽牙几乎咬出血。
徐若雅身后墙上那行血字“出口”像根烧红的铁钎,刺得他瞳孔骤缩——这是幻境露出的破绽!
他想起张远山说过,鬼魂用记忆碎片织梦,再精密的网也得留线头,而“出口”就是那根线头。
“若雅,看墙!”他抓住徐若雅肩膀迫使她转头,指尖触到她冻得发硬的肩胛骨,“那是出口。十二点前走到那行字底下,咱们就能撕开这层鬼皮!”
徐若雅睫毛剧烈颤动,盯着血字的眼神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黑虫还在她腿上爬,可她顾不得去抓,指甲深深掐进李宝手背:“真的?宝哥你别骗我......”
“骗你我现在就被老板娘啃了。”李宝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余光瞥见挂钟指针已经贴上12。
他拽着徐若雅往墙根挪,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这声音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心慌,因为鬼魂造的梦越像现实,破起来越难。
“等等!”徐若雅突然顿住,盯着地面倒吸冷气,“宝哥你看......”
李宝低头,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们脚边的青石板正在渗血。
暗红液体从石缝里涌出来,像无数条小蛇往“出口”方向爬,在血字下方汇成龙形。
他想起陈挺军说过“借命数冲开血煞”,这龙形血阵,怕就是鬼魂要锁魂的局。
“跑!”李宝吼了一嗓子,拽着徐若雅往前冲。
徐若雅的运动鞋踩进血里,黏腻的触感让她胃里翻涌,可她咬着牙没敢叫,只是把李宝的手攥得更紧。
墙上的“出口”越来越清晰,李宝甚至能看清血字边缘的锯齿状纹路——那是指甲划出来的,和老板娘鹰爪的形状一模一样。
“还有三十秒!”徐若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见血龙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两个黑洞里翻涌着绿莹莹的鬼火,“宝哥我害怕......”
“怕就对了!”李宝额头上的辟邪符被汗水泡得发皱,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涌进嘴里——这是张远山教的“醒神诀”,活人疼痛能震散幻境。
他把带血的舌尖抵在徐若雅耳垂上,“疼吗?疼就说明咱们还活着!”
徐若雅倒抽一口凉气,耳垂上的刺痛像根针,把她混沌的意识扎出个窟窿。
她看见血龙的尾巴突然蜷起来,陈挺军腐烂的脸从龙嘴里冒出来,蛆虫顺着龙鳞往下掉:“晚了!十二点过......”
“咚——”
挂钟的铜锤重重砸在钟面上,余音震得房梁落灰。
李宝和徐若雅同时撞进“出口”的血光里。
李宝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撕他的皮肤,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死死攥住徐若雅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骨头里。
“醒!”他吼出最后一个字,眼前的血龙、陈挺军、褪色的木牌突然像被风吹散的纸灰,消失得干干净净。
消毒水的气味先钻进鼻腔。
李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声。
他想动,却发现浑身像灌了铅,只能偏过头,看见赵婉儿趴在床沿,马尾辫散了几缕在他手背,张远山靠在墙角抽烟,火星在暗处一明一灭。
“宝子醒了?”张远山掐了烟凑过来,眼里红血丝像蛛网,“可算醒了。你和小徐在旅馆里昏迷两天了,医生说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叫不醒。”
李宝想说话,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病床——徐若雅还闭着眼,脸色白得像张纸,手背上插着输液管。
他突然想起梦境里最后那阵刺痛,摸了摸耳垂,指尖碰到个结痂的小伤口——和他咬徐若雅时的位置分毫不差。
“别说话。”赵婉儿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她抽了张纸巾擦他嘴角的口水,“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她的手指在发抖,李宝注意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泥——估计是在旅馆外挖了两天,想找什么线索。
张远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尾,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我查了旅馆的老档案。1998年7月15确实有场大火,烧死了个叫陈王氏的女人和她儿子陈挺军。消防记录里说,火灾是柴房煤气罐爆炸引起的,但现场发现了半张冥婚契约,上面有陈王氏的手印。”他合上本子,眼神沉得像口井,“那旅馆的地基,压着唐朝的乱葬岗。”
李宝突然想起梦境里墙皮脱落处的焦黑土坯——原来不是火烧的,是底下埋的尸骨怨气渗上来,把土都焐焦了。
他想抬手指指徐若雅,可胳膊刚动,赵婉儿就按住他:“小徐没事,就是魂儿虚。张哥说要留在这里做场法事,我本来想送你们回上海,可他说......”
“阳气重的地方反而克魂。”张远山接过话头,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晚子时,我在旅馆门口烧三柱高香,再给陈挺军母子立块往生牌。”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宝子,你后颈那道抓痕,是老板娘挠的吧?”
李宝摸了摸后颈,果然有三道浅浅的红印。
他想起梦境里老板娘说“吸了灵血能啃三天”,喉咙突然发紧。
赵婉儿的手还按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带着点护手霜的茉莉香——这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夜幕渐渐落下来。
赵婉儿换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张远山出去买晚饭了,病房里只剩监护仪的声音。
李宝盯着赵婉儿低垂的睫毛,看她眼底的青黑,突然想起她总说自己“最怕医院消毒水味”,可这两天她一步都没离开过。
“婉儿......”他哑着嗓子叫她。
赵婉儿抬头,眼泪“啪嗒”掉在他手背上:“我在。”
李宝想笑,可没力气。
他看着她把毛巾叠得整整齐齐,看着她搬来折叠床铺在床边,看着她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那件米白色针织衫,是他上个月在商场里硬拉着她买的。
“睡吧。”赵婉儿钻进折叠床,拉过薄被盖住肩膀,“我守着你。”
李宝闭上眼。
他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渐渐轻了,听见监护仪的“滴”声像心跳,听见窗外晚风掀起窗帘,扫过他发烫的额头。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只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带着点凉,带着点软,像片叶子落在水面上。
那是赵婉儿。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挪到床边,把头靠在他胳膊上,睡着了。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