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银杏叶扫过众人脚边,定魂钟的金光里,阿芸的血衣仍在冒烟。
她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山脚下的灰影,黑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我十六岁跟他学绣牡丹,他说等攒够聘礼就抬花轿来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鬼本无肉,却掐出了更深的血痕,"我信了,把娘留的银戒指塞给他当盘缠。
后来听说他在县城娶了布庄的闺女,我去闹,他说我疯,说我拿假戒指骗他。"
李宝的手指在裤袋里攥得发白。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物市场,小诗捡回的那枚银戒指,内侧确实刻着"阿芸"二字。
山脚下的灰影又晃了晃,这次连李宝都看清了——那男人脖颈的勒痕比阿芸的更淡,像条青虫爬在皮肤里。
"阴司让你寻替身,是给你轮回的路。"张远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古钟,他蹲下来,黄符在指间翻出半弧金光,"可你若杀了无辜,便是自断桥。"
阿芸突然抬头,幽绿的眼瞳里翻涌着黑雾:"无辜?
她身上有阴邪气!"她的血衣牡丹突然竖立起来,每片花瓣都指向小诗,"和当年那贱货身上的一样!
她在夜场陪酒,她......"
"我、我没做坏事!"小诗的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牛泪瓶"当啷"掉在地上。
她想起昨夜有个醉汉往她酒里下东西,是李宝冲进来掀了桌子;想起旧物市场那个老太太,递戒指时指甲缝里渗着黑血,非说"这是给你的缘"。
此刻阿芸的怨恨像根冰锥扎进她后颈,她抓着李宝的衣角,声音抖得不成调,"我、我就是想攒钱给弟弟治病......"
张远山弯腰捡起牛泪瓶,瓶身还沾着小诗的体温。
他将瓶子在掌心焐了焐,才重新递给小诗:"阿芸,她身上的阴邪气,是你那负心汉当年种下的。"他指尖点在阿芸眉心,金光顺着指缝渗进去,"他拿你的银戒指换钱,又用那钱买了朱砂镇邪符——那符没镇住邪,倒把怨气缠在了碰过戒指的人身上。"
阿芸的血衣突然软了下来,像被抽走了筋骨。
她望着小诗发抖的肩膀,黑洞洞的眼眶里幽光忽明忽暗:"我恨夜场女子......当年那贱货就是在酒坊当垆,他才......"
"那不是她的错。"张远山抽出一张黄符,符上的"赦"字在风里微微发烫,"你要恨,该恨负心人,该恨命运。
可你若杀了无辜,就成了和他一样的恶。"
小诗的眼泪砸在牛泪瓶上,混着瓶里的液体往下淌。
她突然松开李宝的衣角,跪在阿芸面前:"我把戒指还你!
求你别......"
"戒指早被熔了。"阿芸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伸出手,指尖穿过小诗的发顶——鬼触碰阳人,带起一阵冷风,"我要的不是戒指,是他的真心。"
山脚下的灰影往这边挪了两步,银杏叶被踩得沙沙响。
张远山的眉毛跳了跳,他将黄符按在定魂钟上,钟声再次荡开:"我给你做场法事,送你过奈何桥。
你若想见他,等轮回后再寻,总比在阳间受煎好。"
阿芸盯着那灰影看了很久,久到李宝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终于,她的血衣不再冒黑烟,牡丹花瓣缓缓闭合:"我叫周秀芸,光绪三十年三月初七生。"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声音却清晰起来,"他叫陈木生,脖子上的勒痕是我吊死后,他怕我索命,自己用草绳勒的——可他不知道,鬼要索命,哪用得着绳子。"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山脚下的灰影突然踉跄了一步,像被人从背后推了把。
张远山收了定魂钟,布包上的铜铃叮铃作响:"走吧,天快黑了。"
下山的路比来时陡。
小诗扶着李宝的胳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山风里飘来金凤凰广场的音乐声,混着烧烤摊的香气。
李宝摸出手机照路,光斑扫过路边的银杏树——树洞里塞着团灰布,露出半截带勒痕的衣领。
"等等。"张远山突然停住脚步。
他的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
一道白光从树顶掠过,快得像颗流星。
等李宝再抬头时,阿芸正站在小诗面前。
她的血衣不再冒烟,牡丹花瓣上的黑血却更浓了,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
小诗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抓着李宝的手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张远山迅速摸出三张黄符,却见阿芸的目光越过小诗,落在他们身后——
山脚下的灰影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站在三步外的青石板上。
他的脖子肿得像发面馒头,勒痕处渗着暗红的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黑的牙。
"阿芸......"张远山的声音沉了下去。
女鬼缓缓回头,幽绿的眼瞳里,倒映着陈木生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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