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雨已经完全停了,但黑暗像是潮水,笼罩在丹南煤矿。
接近两千矿工组成的搜索队,在场坝里站的密密麻麻,像是一支支标杆。
这些人头上戴着安全帽,手杵着铁锨、十字镐等工具。
因为两名人员被害,其中一位还是副厂长,所以煤矿的几个主要负责人、以及矿务局的领导都陆续赶来了。
此时,他们和周常远等站在主席台上。
正厂长手持喇叭,向下面的人群喊道:“同志们,工友们,今天傍晚发生的命案,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咱们矿上两人被杀,是近几年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我们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县局刑警队和保卫科,已经向凶手逃窜的方向开始追捕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配合刑警队,抓到这个杀人犯!”
此话一出,主席台下面的人群群情汹涌起来。
要说‘杀人犯’这三个字,在普通老百姓心里,那是有一定的份量,比‘凶手’二字,显得更加骇人和神秘。
“你们都是咱们丹南煤矿的老工人,老革命,咱们决不允许这个杀人犯逃出去!
那么现在,大家都听从刑警队的调遣,进山搜捕。
我决定,只要找到凶手的那队人,每人奖励1000元,亲手抓获凶手的,奖励3000元!
我还要告诫大家,一旦遇到杀人犯,千万不要贸然进行抓捕,通知刑警队,通知其他人,要时刻注意危险。”
这时候,台下站在前方的一个老矿工,杵了两下手里十字镐,喊道:“老厂长,要是不小心把杀人犯弄死了,给不给奖励?”
周常远一听这话,立即站上前来:“千万记住……”
他觉得自己声音太小,拿走正厂长手里的扩音喇叭,对着嘴,向下面喊道:“大家记住了,千万不要把人弄死了,没拿到犯案人的口供,他就不是杀人犯!
而且,一旦把人搞死,我们案子也没办法侦破,可能让真正的杀人犯逃之夭夭。
再有,把人搞死,你同样犯了罪,是要受到法律的审判,记住这一点,人命不是儿戏!”
他这话,台下的人就不愿意听了,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季元站在台上,瞥了一眼杨锦文,而后者一直站在阴影里。
正厂长从周常远手里接过喇叭,重申道:“记住了,把人弄死了也是犯法的!别莽撞!现在我宣布,出发!”
顿时,两千名矿工纷纷抬起手,按亮了头上戴着的矿灯。
从台上看下去,灯光密密麻麻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一队搜捕人员由两名刑警和一名老矿工带领,总共十个人。
接着,便听见有人大喊:“一队,跟我来,去一号井!”
“二队,咱们去二号井。”
“三队,跟上。”
队伍井然有序地往大门外走,像是一条发着光的长龙。
季元道:“老厂长,我也进山了。”
对方瞥了他一眼:“周副局刚说的话,你记住了。逮到杀人犯,别把人弄死了,你们保卫科的作风我是了解的。”
季元笑道:“不会,不会。”
他走下主席台,这时,杨锦文才从主席台的阴影里迈出来。
季元招呼保卫科的十几个人,拿着手电筒,跑向大门外。
周常远若有所思地道:“牛厂长,这季科长很积极啊。”
“周局,我给你撂一句实话,要不是证据确凿,是那个杀人犯杀的老黄,我都怀疑是季元干的。”
“哦?”
“这狗日的老是惦记着老黄的位置,老黄名义上是副厂长,主管后勤和治安,但却是被季元给架空了的。
保卫科、消防和护矿队都是他的人,都听他的,老黄根本指挥不动。”
“他这么厉害?连你都管不了?”
“还不是看他家老爷子的面子,咱们丹南煤矿,一火车一火车的煤炭运往外省,都是他爸谈的生意。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牛逼的很啊。”
等人全部进山后,周常远和杨锦文去到小卖部。
县局的法医和痕检已经在勘察现场了。
小卖部里的灯光很暗,所以在门口架起了两盏探照灯,白色的灯光照耀在屋内,里面的情形展露无遗。
两具尸体已经被抬上运尸车,准备送去殡仪馆,但因为周常远没来,所以法医正等着他。
“周局。”老法医招呼道。
“老魏,辛苦了,尸体什么情况?”
魏法医五十来岁,穿着一身白袍,个子只比周常远高一点点,一米六不到。
同样的,这个魏法医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年轻的时候学医,之后入伍当了军医,干了好一些年头,转业回来就当了县局的法医。
要说法医病理学、临床学这些,他肯定不如温玲,毕竟没有完整的系统学习过相关知识。
但他的经验是无价的,特别是对枪伤的判断,魏法医是顶呱呱的。
“女死者和528案的死亡方式一模一样,脖颈的勒痕有螺旋花纹,属于后压迫勒杀。
死者左右茹,有烟头烫伤,以及下身塞有半截烟头,这都能证明,是同一个凶手杀的人。”
杨锦文道:“后压迫勒杀,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趁着被害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用钢绳套住被害人的脑袋,进行勒杀。”
“没错,现场情况是这样的。听说女死者是小卖部老板娘,可能是在帮凶手拿东西的时候,凶手突然对她下手。”
周常远道:“死者有没有遭受侵害?”
“没有这样的迹象,如果那半截烟头算侵害的话,毕竟都有‘塞入’这个动作。”
“男性死者是什么情况?”
“后脑勺遭到两次重击,第一下打在脖颈的地方……”
说着,魏法医转过身,指了指自己后脖颈的地方。
“第二下是致命伤,下手最重,在枕骨大孔生命三角区。”
杨锦文见周常远有些迷糊,便道:“就是咱们后脑勺突起这块,风府穴的位置。”
说到穴位,周常远就清楚了。
“如果击打风府穴,多久能死?”
魏法医沉吟道:“说不清楚,要把头颅剖开,看看里面的损伤情况。”
杨锦文道:“我看了第二次击打的位置,是在脑干的位置,有点像是从下往上击打。
就像挥棒球那样,可能造成脑干轴向撕裂。如果是这样,几十秒就能死。”
魏法医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杨队懂的还挺多。”
周常远笑了笑:“他未婚妻就是市局的法医,当然懂了。”
魏法医恍然:“原来如此,我上次去市里开会,我记得市局法医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孩,杨队和她很般配。”
杨锦文显得很谦虚:“谢谢,您过奖了。”
周常远道:“老魏,你先把尸体带回去,尽早出具验尸报告。”
“行,那你们先忙。”魏法医向自己徒弟挥了挥手,两个人走向停在远处的运尸车。
技术队的几个痕检还在勘察现场,因为在528案中,他们遗漏了很重要的几处线索,所以几个人都很卖力,几乎是脸贴在地面,筛指纹、找足迹。
他们就像一群公公,在皇宫花园里,撅着屁股给小皇帝找蛐蛐。
而周常远就像一个纨绔的小皇帝,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站在门外。
警务建设最重要的啥?是人才,是高学历人才。
刑侦科学技术运用的是设备,有些还是非常精密、昂贵的设备,这就需要高学历、具有相应知识的人才来用。
自家的技术队,周常远很清楚,都是一些二把刀,他早就想换一批高学历人才,但苦于这些家伙都是有后台的。
就拿技术队的队长吴建浩,这小子才三十来岁,是一把手的小舅子。
周常远苦其久矣,但只能骂,不太好撵人。
“吴建浩,你过来!”
吴建浩缩了一下屁股,赶紧站起身,从货架后面跑出来。
“周局,您叫我。”
他戴着手套,装模作样的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其实额头上根本就没汗水。
周常远没好气地道:“勘察的怎么样了?”
“呃……这个现场和528案的现场很像,都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筛出的足迹和指纹,需要一个个地比对才行。”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是现场有没有出现搏斗的痕迹!”
“有,有。”
“哪个位置?”
“女死者倒地的地面,有凌乱的足迹,而且货架的货物也有散乱的迹象。”
“还有呢?”
“还有就是货架后面,我们也筛到了凶手的足迹……”
吴建浩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女死者倒地的位置,是在十二点钟方向,他伸出手,逆时针绕了半圈,一直到男性死者、也就是黄明泉倒地的地方,以及门口的位置。
“这个半弧,都有凶手的足迹。”
杨锦文皱眉,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那么凶手确实是有躲藏的行动轨迹。
周常远也明白了过来:“你确定?”
吴建浩忙不迭的点头:“足迹是一清二楚的,凶手穿的是雨靴,而且还带着泥印,是有动线的。”
周常远看向杨锦文:“难道季元没撒谎?还真是528案的凶手杀的黄明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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