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礼说了不少好话,其实李斯早就听腻了,毕竟当了二十年的丞相,身边这种话曾经也是不绝于耳。
但从小公子口中说出来,李斯颇为受用。
一老一少走在骊山上的小径,小公子礼说要拜师,李斯也就顺手推舟的答应了。
翌日,嬴政近来每天早起不能饮酒了,只能喝着粥,寡淡得直啧吧嘴。
见到是李斯来了,嬴政道:“夏无且拿着扶苏的旨意,让朕不能在早晨饮酒了。”
李斯叹道:“臣已戒了酒水。”
嬴政又灌下一口粥,想要多往粥里撒一些盐,看了看四下的内侍,这些人现在都听夏无且的,夏无且只听扶苏的。
见皇帝伸手要去装了盐的罐子,夏无且道:“皇帝旨意,要少吃盐。”
嬴政叹道:“罢了,不吃了。”
夏无且点头。
至于夏无且为何会听扶苏的,是因他看到了扶苏所写的药经,也不知道那卷药经写得有多么了得,听说夏无且每每都会捧着看。
嬴政还知道,那卷药经是礼给他的。
说是要把医术教给礼,倒也没见夏无且教过孩子。
李斯道:“小公子回潼关读书了,今天的潼关过节,说是清明到了。”
庄子曾号召世人,清明时节要寒食禁火,当年周天子也会在清明时节,拿着玉圭祭祀,告知人们春耕时节到了,而当年的秦公也会带着秦人,祭祀春耕。
以前楚地的人们会祭春,齐地的人们会踢蹴鞠,北方还有胡俗,人们在这个时节会祈祛病除灾,也是出游的好时节。
李斯道:“小公子昨夜说要拜臣为师。”
嬴政道:“你答应了?”
“臣答应了。”
“礼的老师有叔孙通,有夏无且,还有冯去疾,现在又一个你,这孩子要学多少本事啊……”嬴政感慨着。
潼关城内,刘肥正在朝着太学府走去,他见到了今天有不少他太学府的夫子离开了这里,前往咸阳。
刘肥问向夫子隹,“这些人是去何处?”
隹回道:“他们去丞相府任职。”
当初经过大考之后,也有一些通过考试的人留在了太学府任职。
现在看到这些人要去丞相府了,刘肥心里十分羡慕。
在潼关的诸多学子中,能够入丞相府已是很多人毕生的追求,而能够位列九卿,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现在的读书人多数是庶民子弟,因此他们以庶民的身份为荣。
放在列国还在的时候,放入丞相府参与国家建设的事,那是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的。
现在不同了,他们这些庶民也能参与其中。
隹道:“这太学府的学子,多数也都是爱民的,他们常说‘我就是爹娘用地里种出来的粮食养大的’这些年轻人啊,进了丞相府就会想着让耕种的人们过得更好。”
刘肥在太学府确实能够处处看到这种话语,在小时候刘肥没看过什么书,他的一切认知都是来自夫子荆的教导,以及现在他所看到的这些。
不知为何,刘肥忽然有些想刘盈了,前些天他刚收到母亲与刘盈的来信。
母亲在沛县一切都好,但刘盈来关中的时日又延后了,似乎是因刘盈的母亲不愿意孩子太早来关中。
刘肥知道刘盈的母亲很厉害,有时换成是自己,站在刘盈的立场上,这样的母亲会让刘肥觉得很窒息。
在回信时,刘肥劝说刘盈一定要听她母亲的话。
刘肥又想到或许是父亲已成了沛县的县令,以父亲的声望,刘盈确实也不一定非要来关中了。
之所以想起刘盈,是因刘肥想起了当初他所讲过的吕家的家学。
刘盈小时候除了与自己一样读夫子荆的书,但刘盈也会学他的母亲所教的吕家家学,也就是贵族才有的学识。
那时,刘肥很羡慕刘盈。
但现在,在关中读了书之后,刘肥反倒觉得刘盈活得挺辛苦的。
收回心神,刘肥看着离开的学子们,依旧抱有羡慕的目光。
夫子隹劝道:“皇帝将军役的年纪提到了二十岁,你以后等年满二十,再去边关戍边两年,你的才学也能够在丞相府任职。”
刘肥十分渴望成长,他很想现在都年满二十,去了边关戍边两年。
刘肥得知衡去了边关,其实衡才十六岁,后来刘肥才知道,原来衡是皇帝的儿子。
刘肥知道了衡的身份,那自己与他就再也不是朋友。
将来很有可能再见不到了,因两人的身份太过悬殊。
隹道:“今年清明,去拜拜荀子。”
太学府的学子没有强制学子们拜荀子,但学子们都是读诸子百家的,不论拜哪一位都是可以的,不论是拜墨子或者是老子,都不会有人拦着。
夫子隹比较喜荀子的学识,因此就会拜荀子,毕竟那是祖师一般的人物。
如今还是农忙时节,潼关城没有往日这么热闹了。
小公子礼从太学府门前,见到了刘肥与夫子隹,而后快步走向了郡守府。
刘肥也认识礼,几乎太学府的所有学子都知道这个谦逊好学的礼是衡的弟弟,也是皇帝儿子。
是因当年太学府刚建设时,礼当着很多人的面喊了衡一声兄长,这两兄弟几乎长得一样,只是礼看着更瘦弱。
而公子衡与章敬是潼关城中最优秀的学子,全城的学子都知道这两人,也几乎是潼关城所有女子倾慕的少年。
但如今,这两人正在北边戍边,刘肥也知道在太学府的公平制度下,就算是皇帝的儿子公子衡,都要去北方戍边,更何况其他人。
因此说起戍边,人们自是没有怨言,连皇帝的孩子都要去军中,人们都信服这样的皇帝。
少年们之间也会拉帮结伙,而衡与章敬无疑是整个潼关的少年们之中,最顶端的两位,几乎是做到了一呼百应。
因此先前的公子衡在潼关城早就建立起了十分巨大的声望。
刘肥收回目光,跟着夫子隹走入了太学府内。
礼来到了郡守,在这里见到了李左车,又道:“郡守呢?”
李左车回道:“郡守去华阴县了。”
见礼旁若无人地走入郡守府,李左车又道:“就快回来了。”
礼坐在司马欣平时所坐的位置上,又道:“今年潼关城怎么过清明?”
李左车回道:“每个学子都能吃一颗茶叶蛋。”
“潼关哪来这么多蛋?”
“三川郡养了不少家禽,本想着进献给新帝,但新帝拒绝了,三川郡的郡守吴公与我们郡守有交情,便将鸡蛋都送来了。”
礼低声道:“三川郡养了这么多家禽,光是用鸡鸭蛋吃都吃不完了,三川郡该有多富裕啊。”
李左车点头,又道:“他们还有纸张作坊。”
三川郡虽有纸张作坊,但没有印书之权,如今秦所发往中原各地的书都是泾阳县的作坊印出来的,印书的权力依旧在皇帝的手中。
皇帝不会轻易将这个权力分出去,对支教而言这个权力太重要了,就算是每年能印的书都是有限的,皇帝也从未松口过。
人们都觉得,想要书籍更多,皇帝肯定会将印书之权分出去。
除了敬业县的印刷术,现如今多数书籍都是人们书写的,书写注定写不快,也不如敬业县数百人一天可以印数千卷书。
司马欣带着一些茶叶蛋回来了,他将茶叶蛋放在小公子面前,道:“还是热的。”
“谢郡守。”
司马欣对小公子礼很喜欢,这世上谁不喜欢懂事知礼的孩子呢。
礼剥着蛋壳道:“我的兄长近来有来信吗?”
公子衡的书信除了送去给咸阳宫的,还会给潼关来书信,礼近来常不在潼关,公子衡并不知道,但书信都是直接送入潼关交给郡守司马欣的。
因公子衡知道,公子礼不论去哪里都会来潼关见司马欣。
而司马欣自任职渭南的郡守以来,此人会一直守着他的岗位,从未擅离职守。
李左车觉得公子衡就是看中了司马欣的这一点,才会每每将信交给司马欣。
两位小公子都是极其灵醒的,他们都知道如何利用司马欣。
司马欣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牛皮袋子,解开绑在牛皮袋上的绳子,从中拿出一个木筒,双手递给小公子。
礼拿过已泛黑的木筒道:“多谢郡守。”
司马欣道:“顺手为之,公子不必言谢。”
而后,司马欣又坐在了边上,处置他的公事。
礼揭开木筒盖子缝隙处的封蜡,揭开盖子倒出一张纸就看起了信中的内容。
李左车就守在边上,虽说看不到小公子书信上的内容,但能够看到小公子的神态。
小公子看罢,便提笔在这张纸的背面写上了回信,将其放入木筒重新封蜡,就让人再送去北方。
司马欣问道:“大公子说了什么?”
“我兄长说要沿着长城去燕地看看,再从燕地走到西北的河西走廊,将整条长城从头到尾走一遍,要代父皇巡视北方边防。”
司马欣道:“长城建起来用了数十万人的血汗,就算是爬长城也是很累的。”
礼道:“我的兄长,他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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