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礼站起身就离开了郡守府,又道:“我回去了。”
司马欣还在看着他文书,又道:“李将军,送小公子回去。”
“末将领命。”
李左车行礼,而后带着小公子出了郡守府。
夜里的潼关城很安静,走在街道上礼见到了一群少年人,他们穿着名贵的衣裳,身边还有仆从陪着。
李左车看了解释道:“那是赵佗大将军的孩子,是司正陈平带来的。”
礼收回了目光,道:“陈平是坏人。”
这是礼的认知,他听夏无且与爷爷说起过,陈平不是好人。
李左车道:“末将以为陈平是不是好人不重要,他为大秦效力,并且帮助治理天下,这很重要。”
礼颇为赞同地点头。
北方的长城,中原各地已回暖,而北方在这个时节,依旧很冷。
衡依旧身着皮甲,带着弓与剑,与章敬走在长城上。
公子衡要沿着一直走到万里长城的最东方,再从万里长城的最东方开始一路走到长城的最西端。
两人一路走着,衡一边走一边看着父皇的来信,并且思索着。
章敬知道公子衡有一个本领,那就是一心二用,就算以前在磨豆腐的时候,公子也能够思考老夫子的问题。
现在,公子衡就是一边看着书,一边在思考。
在那一次去信的内容中,衡写了他对养民论的理解,按照孟子所言百姓足君孰不足,意为民富才是国强基础,孟子强调生产要按照自然的规律,耕种不违农时。
但荀子又说制天命而用之,其意是在说倡导改变地利,耕种与发展不该受自然限制。
这让衡想起了当年都水长禄在陇西大开荒,那时确实开垦了数万顷地,因此衡觉得荀子的理念是正确的。
不过在回信中,父皇也说了,农耕需要趋利避害,但也不能丢了敬天保民。
人力可以弥补天工的缺陷,陇西确实是一个典型。
但麦种三升,粪五筐,水三溉,秋得麦一斛,这确实是不可变的生产规律。
但与此同时,现在的农业是极其脆弱的,我们不能因一时的成功而失去了警惕之心。
在信中,衡还见到了父皇说通过农耕技术的改善,提高田地的粮食产量。
“我觉得关中生产就要到头了。”
章敬道:“公子是觉得田地是有限的,多少土地养多少人口是固定的。”
衡摇头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但父亲说人不会一直留在一个地方,人口是会流动的,因此关中的土地就算是有限的,但人口依旧会不断涌入关中,而粮食也会涌入关中。”
“此言不错。”
衡又道:“齐鲁人士希望国家能够敬天保民,法家的信赏必罚,农人的趋利避害,这些都是国家需要的,可是土地是有限的,粮食也是有限的,现在的关中已很富有了,那关中要如何做,才能变的更富有?”
章敬也低声言语了一句,道:“更富有?”
说起这件事,章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拿出一块石头,这块石头通体是黑色的,其上有空洞,表面有很多颗粒。
“公子可知此物?”
衡看了一眼道:“这不就是你往火堆里放的煤石吗?”
章敬道:“取暖烹食都离不开火,这就是将来的财富。”
衡再一次沉默不言了,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万里长城真的很长,虽说是来戍边的,可是两人在长城的活动是自由的。
衡看着左右长城内外的风景,忽然道:“光是这么一块煤石,也看不出财富在何处,难道是让更多的人去挖煤吗?”
章敬又一次低下头,他也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
从云中郡走到赤峰,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用了将近一个月。
赤峰的长城是燕人修建的,当时此地常因燕赵两地的战争而常有兵马驻守,燕长城是为了抵御东胡而建,与西边的赵国长城连接,向东贯穿赤峰的松山。
沿途的烽燧与关城像是近来才被修缮过,沿着沐沦河还能见到正在河边走动的秦军甲士。
大抵是因东胡人北逃之后,此地的秦军多少有些慵懒。
寒冬刚过去不久,阳光终于有了些暖意,人们也自觉地变得有些慵懒了。
衡近来总是在思考父皇留下的治国理念,总在探究这个国家未来该如何治理。
这就像一道题,是题就有答案。
只要找到答案,衡就能知道以后要如何帮助父皇治理天下。
或许就连父皇也不知道以后国家的该如何治理呢,忽然有了这个想法,衡觉得自己有些自大了,这天下就没有能难倒父皇的事。
似乎这天下事,只要放在父皇面前,父皇就知道要如何处理,并且往往总能处理的妥善。
曾经,衡也听潼关的一些人议论过父皇,他们说父皇就不像个人,整天以治国为乐。
这里属于广阳郡的治理范围,衡与章敬本不想惊动这里的郡守,但无奈还是有人通风报信,告知了广阳郡的郡守。
这位郡守看着年岁四十有余,在众多郡守中也算是较为年轻的。
衡十分礼貌的行礼道:“见过郡守。”
“公子不用多礼。”那位郡守先是请两位来到长城下用饭食,而后介绍着他对燕地长城的布防规划,此地的烽燧都沿着黑里河与老哈河建设,在郡守的话语中,这叫做以河为塞。
当年的燕赵两地的人就是以河为塞,抵御匈奴人与东胡人的。
广阳郡郡守这里的将士们也都是射术极其好的。
此地的草原比之云中更加美丽,也更加广袤,长城下养着不少战马与耕牛。
按照丞相府发往各地的皇帝诏命,今年边关各地要实行屯田制,让边关种满粮食以养边军,减轻粮食运送的压力。
人们开垦田地用来固守边疆,用屯田的粮草让将士们不再挨饿,就算应对长久的战事也有充足的底气,一顷田地收麦三百七十五石,就是边军的底气。
衡想起了弟弟的来信,礼说他在拜丞相为师时,说起了当年父皇的事,为了践行丞相的理想,父皇立志要让粮食长在边境线上。
衡看着边关的田地,似有顿悟,他低声道:“我有些明白父皇的用心了。”
郡守站在一旁,一时有些没听清,又道:“小公子?”
衡又道:“父皇说要让粮食长在大秦的边境线上,我们的疆域并不是只靠战马踏出来的,而是要让边关成为穗垂之地,最好的边防不能只靠城垣之坚,而在于仓廪之丰。”
广阳郡守闻言,感叹道:“公子好智慧。”
章敬也躬身行礼。
十七岁的小公子衡已领悟了屯田制的根本所在,这让广阳郡守也感叹,皇帝有如此子嗣,他们这些臣子也可以心安了。
章敬道:“我听老夫子说过当初为了治理边关,丞相李斯多次在廷议上与群臣辩论,我觉得丞相应该亲自来边关看看。”
衡道:“丞相老了,不知还能否远行。”
广阳郡守却道:“丞相看到秦已不需要再大量征召民夫运送粮草,而也不用向边关大量运粮,想必丞相也会知道,边关粮草丰足,丞相的理想皇帝已实现了。”
人都要吃粮食的,只有边关的将士能够吃饱,才能守住边关。
不知为何,衡竟觉得眼角有些泪水,悄悄将其擦去。
广阳郡守又道:“臣近来迁了不少贫民来此地耕种,给予他们的田地,已登册造案……”
这位郡守一直在说着他的成果,就差让公子衡将这些成果送去咸阳说给皇帝听。
两人在广阳郡留了两天就离开了。
章敬道:“边关的屯田都是军卒所屯,往后若心有猜忌,恐怕会有军中将士侵占屯田。”
屯田制有好处也有坏处,现在的人们只是看到了新帝屯田制带来的好处,却没有想到坏处。
章敬与衡都是很现实的人,他们很清醒的知道不能光看好的一面,也要防备将来可能出现的隐患。
那就是边军,边军忠心与否,关乎屯田是否安全。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问题,当初边关的将士们连吃饱都成问题,如今好不容易能吃饱了,这个成果太不容易了。
衡觉得章敬说的很对,兵权是个老大难的问题,确实应该防备。
在夜里时,衡在长城的一处烽燧过夜,并且写了一封书信,将自己的担忧写下来让人送去给父皇。
对此,衡沿着长城走的这一路很有收获。
不久之后,当公子衡与章敬来到了辽东郡的虎山,这里是长城的最东端,此地还有一个称呼叫做老边墙。
最东边的城防并不算好,还有些老旧,兵马也不算多。
原本的燕长城基础上再一次扩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控制着辽东的全境,此地有一座石碑,石碑上所刻的便是东极安三字。
正值东北入夏的时节,公子衡见到了长城北面的有一片田地,有一位老农正在田地里走动着,这个人的身影很熟悉。
衡策马往那片田地而去,等近了一些,他大喊道:“都水长!”
原本在田地里有些佝偻走动的老人家闻声终于抬起头,见到了两骑朝着此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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