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红袍大汉不愿再和徐青多言。
但奈何对方却不肯放过他。
徐青继续循循善诱:
“除恶扬善的机会就在眼前,兄台果真不下去?”
“不下,活人自有活人的果报,吾管他做甚?”
徐青眯眼看向红袍大汉,突然问道:“这底下有多深?若是太深,我确是不太好下。”
红袍大汉一听这话,顿时又来了谈兴:“不深,拢共五十丈,便是算上墓穴极深处,也不过一里上下。”
“你若是想要下去,可得趁早,若等他二人抢先得到仙人遗蜕,寻得仙缘,你可就斗不过他们了。”
徐青算是看明白了,这红袍大汉从始至终就没安好心,这是巴不得要他一块儿下去。
“仙缘?”徐青笑道:“我对仙缘可没什么兴趣,他二人便是得到神明遗藏又能怎的?若谁人都能如此轻易得取仙缘,那这仙不求也罢!”
红袍大汉眉头终于皱起,他再次问道:“你当真不下去?”
“谁说不下?”徐青挑眉道:“但不是此时下,而是要缓下,慢下,有计划有条理的下。”
“.”
红袍大汉伸手扶向腰间剑柄,不知为何,他总想一剑活劈了眼前的青年。
徐青老神在在,丝毫不慌。
自打他来到阴河起,身上的寻尸罗盘就没停歇过,但寻尸罗盘却从未感知到骨庙底下有尸体存在。
而今他询问红袍大汉,神明埋葬的墓穴距离地面有多深,大汉却答只有一里深浅。
一里,寻尸罗盘寻尸区域有二十里方圆上下,徐青便算他口误,以十里计,这底下它也得是座空墓!
至于空墓里究竟有没有仙缘
徐青距离下一次施展寻仙术还有七年,他无法确认底下到底是什么景况,或许脚下真有仙缘也说不定,但此时他却不愿下去冒险。
尤其是遇到眼前的红袍大汉之后。
这人与骨庙里的驱魔真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若对方真的是真君本尊,那岂不是说此间神明就在他眼前,而对方却又想要诱导他下去,让他与姬灵舟等人一起寻觅所谓的仙缘
这事儿无论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不合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青琢磨过味,心里就有了计量
“看兄台这身装束,莫不是也身负功名?在下不才,刚好也有俗世功名在身,如今正在八旗元帅处暂领军医一职。”
徐青扯虎皮当大旗,你不是不愿插手俗世的事吗,那咱就俗给你看!
“功名,就你也有功名?”
“怎么,我又长的不丑,如何不能有功名?”
徐青隐隐感觉到庙里有杀气浮现,红袍大汉深吸一口气,强忍拔剑冲动,重新审视起眼前青年。
难道这人真就对神明遗藏不感兴趣?
见大汉不语,徐青继续道:“跳入坑中的二人,乃是元帅追缉要犯,是十恶不赦的反贼逆党,我身为军医,便该恪尽职守,祓除此间病灶!”
“军医?”红袍大汉愕然。
谁教你军医这么干的?
大汉正欲言语,却忽闻骨庙外传来鼓号声响,随即便是千军万马奔腾的动静,连带骨庙香殿都震颤起来。
大汉脸色微变,下一刻他便看到骨庙外出现了个身披金甲,个头好比城门楼子高大的骷髅将领。
“本帅得纸人传信,急率本部赶来支援,徐大人安否?”
“无妨,只是恰巧碰到了拥护阴蚀法王的反贼乱党,如今乱党部下已被悉数擒获,唯有反贼头首二人,逃进了这处骨庙深处。”
“元帅可守住此地,替我看好洞口,免得有人做那落井下石的勾当!”
八旗元帅闻言,立时将目光锁定在红袍大汉身上,他沉声道:“汝是何人?若与贼首无干,当速速离去,休要自误!”
谁?让谁离开?
红袍大汉瞪大眼睛,我的庙还不兴我呆了?这是哪门子道理!
“此乃某栖身所在,汝要让某离去,需问过某手中斩鬼剑答不答应!”
红袍大汉刚要拔剑,却猛然想起眼前元帅虽是骷髅鬼身,但却与俗世王朝气运息息相关,他虽是此间主人,可也不能违背阴律,做那影响人间大势的行为。
徐青眼看红袍大汉哼哼嗤嗤半晌,却也不曾真正拔剑,总算是彻底确认了心中猜想。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拔剑拔一半是什么意思?要不你走,要不就让元帅走,这很难选吗?”
“.”
红袍大汉本就黢黑的脸,这下更黑了!
八旗元帅侧开身子,露出通路,周围骷髅军卒个个眼中鬼火升腾,盯着大汉,仿佛随时都会拔刀相向。
红袍大汉气极反笑:“这地下鬼窟乃为某世代所镇,今日尔等迫使某离去,待他日此二人出世,必将生灵涂炭,到那时你等后悔晚矣!”
好大的帽子扣出,徐青眼睛微眯,他抓住对方话头,反问道:“生灵涂炭?你方才诓我进去时,怎不说这里是鬼窟?”
大汉理不直气也壮道:“似你这般操纵猖兵,杀人如喝水的恶徒,便是诓你又能怎的?你若有能耐,大可进去一试!”
“不过某丑话说在前头,此地封禁已破,待他二人得到冢中造化,莫说你,便是这位将军出手,也决难降伏!”
八旗元帅眉头微皱,下意识看向徐青。
徐青微微一笑,浑不在意道:“你莫非忘了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
“善妖亦是人,恶人不如妖。人畜尚且改常,世间之事又哪有真正的定数可言?”
“就比如这庙里的驱魔真君,昔日天子以貌取人,只因他相貌丑似妖魔,便革其功名。可昔日的驱魔真君就真的是妖魔吗?”
徐青呲牙一笑,看向红袍大汉,意有所指道:“我想若是驱魔真君在此,必然不会如阁下一般,不分表里,以貌取人!”
“.”
红袍大汉目光一凝,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某观妖魔不下万数,期间从未看走眼过,你虽长着人样,但某却不觉得你像个人,也不像个好人,更别说是一个良善的妖魔!”
徐青啧了一声,问道:“你就不怕看走了眼?”
红袍大汉目光闪烁,抬起腰间宝剑道:“若某果真看走了眼,某便将这柄宝剑送与你!可要是哪日某发觉你确是妖魔.”
“此斩鬼宝剑,便是你之归宿!”
说罢,红袍大汉头也不回的走出骨庙,同时庙中残余香火也随之离去。
八旗元帅幡然醒悟,他瞧着已然成为空壳的骨庙,震惊道:“那人莫不是此间神祇?”
徐青看向空落落的神台,不置可否道:“按他的说法,从骨庙建起之日,他便自晦神形,蛰伏在驱魔真君神像里,只为了镇压这处传言中的‘神明归墟’之地。”
“今日他神像被人毁去,他也就无法继续隐匿身形。”
八旗元帅见多识广,他知晓驱魔真君的过往,听到徐青解释,他反而更加疑惑。
“驱魔真君生前嫉恶如仇,刚烈撞柱而亡,死后亦持守正道,斩魍魉于九幽,涤邪祟于八荒;使孽者戮,善者渡,澄明阴阳,以安万世
似这等人,又怎会偏安一隅。”
八旗元帅压根没信所谓镇压鬼窟的说法,外面到处都是鬼,他本身也是骷髅鬼化身,这阴河古道本质上就是一个诺大的鬼窟,除非对方说这里是一处‘聻境’,不然在场众鬼却是没一个会怕的!
徐青也不信,这鬼窟给他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连多厄鬼王都不如。
他甚至还生出了一股回到家的亲切感,这鬼窟就像是个鬼界的洞天福地,极适合僵尸养老。
“本帅与徐大人一同下去!”
徐青摇头道:“这鬼窟不知通往何处,若是阴蚀法王期间突袭本部,元帅如何应对?”
“还是由我下去一探究竟。”
八旗元帅无奈应下,正如徐青所言,他不能脱离本部,同样阴蚀法王也不敢私自离开南厝幽兵部曲。
若他不在,让阴蚀法王趁虚而入,怕是千军万马都会葬送在南厝大军手中。
“徐大人务请小心。”
目送徐青跳入鬼窟,八旗元帅伫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徐青此行是为了收取苍义团和天心教的两具宗师尸体。在八旗元帅眼里,对方肯去捉拿贼首,必然有其他原因在。
就像徐青答应将左子雄送出阴河一般。
“吾孑然一身,除却这身尸骨,身上便再无其他外物,徐大人究竟看中了吾什么,何至于如此奋不顾身.”
鬼窟漆黑一片,徐青催使壁虎游墙功,一路慢行,待头顶洞口光亮渐渐不可见时,他一手贴于墙面,另一手则取出一只纸鹤,令其向下探索。
然而纸鹤飞落不过十丈,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徐青眉头微皱,转而取出一盏白纸灯笼,朝鬼窟正中径直抛落。
灯笼甫一脱手,徐青便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灯笼传出朦胧烛光,照亮周围几丈光景。
然,窟内暗风涌动,灯笼只亮一息,便被阴风扑灭。
徐青不慌不忙,手中响指有节奏的打着,每当灯笼熄灭,窟内便会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
同样是十丈左右,任由徐青如何驱使点灯法,都无法看到灯笼光亮。
鬼窟里不仅能隔绝法器感应,还能切断术法影响。
徐青思忖片刻,心中忽然一动。
术法不行,那神通呢?
他身体触碰石壁,天柱脊骨通过墙壁与地脉相连,下一刻整个鬼窟布局便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身下三十丈,有三处甬道,在分岔路口处,尚有一盏熄灭的灯笼安静的躺在地上。
徐青终于露出松弛的笑容。
在没有炼化天柱脊骨前,他并无天赋神通傍身,那些妖魔虽修行缓慢,但每达到一个境界,便会自然而然的领悟属于自己的天赋神通。
唯独僵尸,哪怕修行日久,也只能依靠自身数值,凭借肉身强度,或是尸毒制敌。
期间或许会觉醒些食气、捕食的本能,但这些也只是本能,算不得术法,更当不得神通。
如今,进化至不化骨境界的徐青,总算是依靠炼化主骨,获得了一门实用的天赋神通。
徐青感知着周围地脉阴气的浓薄差失,以及鬼窟底下涌动的风水‘宝气’,等同于间接拥有了一份鬼窟速通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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