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亚日一听居然是这事,这才多大功夫,杨伯都急急的给先生提及,想必也是有着心思的。只是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不会多长,一旦离开,万事皆休,不过杨彦之既然有意相授,应该不会考虑不到这一节,他有什么好办法吗?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好时机,而且自己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早点把事情敲定,对自己来说自然更好,能接受指点的时间更长。亨亚日心思已定,不过既然早先答应过的,虽说看不出先生的意思来,只这回也不改口,应声回道:“是的,先生。”
葛自澹笑道:“谁知你竟也有学武之心。那好,先生我也成全你,这是好事,艺多不压身,学这些东西也总归是有益的。你既然也有学的意愿,还不赶紧先给你杨伯磕头。”
亨亚日一听,先生说是给杨伯磕头,可没说给先生磕头,看来这主次讲的也分明,于是二话不说,行到杨彦之面前站定后,双膝一曲,扑腾跪倒在地,口中称道:“杨伯,亚日给你叩头了。”
边说边叩,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下。杨彦之先是受礼,不过待亨亚日礼毕之后,赶紧起身离座,扶起亨亚日,口中说道:“这孩子太实诚了。说实话,在我眼中,亚日你也是我杨彦之的嫡亲子侄,所以拳不外传的规矩自然作罢。我既然厚颜受你的叩拜,自然会传你真功,现在说来更是子侄晚辈了,我也不说客气的话。不过这些功夫只是利于个人的身体康健而已,却不可用于争强斗狠,也远不足以成了你日后的个人前进志向,它也不会让你更脑聪目明。所以说,你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原本你的先生和父亲是怎么计划的,仍旧如何来。我这儿就是让你身体更好一些,健康一点,为你们的初衷保驾护航,尽些微薄之力而已,切不可舍本逐末。”
“多明宇伯父指点,亚日受教了,必当初衷不易,不负所望。”
“好,待会儿我们出门之前,我会把家传的拳谱给你,只是临时起意,一时还没有准备好,贤侄也勿怪。”
“伯父待我至诚,亚日岂敢。”
“正事办完了,贤弟,我们用早餐吧,请。”
“请。”
这一顿早餐是宾主尽欢,各有各的欢喜之处。餐罢散场之际,杨彦之对众人说道:“贤弟、明宇老弟、亚日,你们且在这里稍歇,我去去就来。”众人无有不允。
正堂里,谢明宇问道:“怎么回事?”学拳这事有点突兀,显然在场之人除他而外,对这些多少知道点什么。
葛自澹说道:“该是他想我们两边联系得更紧密一些,你来我往的,于是在亚日身上下点功夫,这也正常。”
谢明宇说道:“这太过了吧?”
“他这也只是表明个态度罢了。现在和人争斗,拳来脚往的都是些鸡毛小事,真刀真枪那才是真火气。不过在刀枪面前,再高明的拳脚也会显得格外无力,只是拳脚功夫对个人健康而言,却是很有益的东西。”
这话的道理简洁明了,就如同在饥饿面前,金银和饭粮一样,随着外界情势的变化,意义也自不同。不是说高下有别,而是说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那种选择才是最优,这才各有不同。在闹市,金银的意义自然远大于饭粮;而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在孤独和饥寒交迫的人面前,那些金银又有什么用呢》不当吃又不当穿,饭粮才来得更有意义。
过不多时,杨彦之手中拿着一个锦盒进了正堂,在椅子上坐定之后,唤亨亚日到了身畔。然后他对几人说道:“却不是我故弄玄虚,祖上对此一直有着规矩,要不假人手,亲收亲传,我却也不好违背。”说完,又拍了拍锦盒,对亨亚日道:“如今,我就要把它传给你了,之后就交由你来保管。至于如何处置,自然不是我能置喙的,也不必拘泥于老一套,妥善保管就好,相信你也必能珍视与它。”
说完,杨彦之先把锦盒打开,给众人展示了一眼,却见内里古色古香的是一部手绘拳谱,封面上书四个大字——太极拳经,只薄薄的一册。展示完,杨彦之又把锦盒和好、扣严,珍而重之的把它交到亨亚日手中,口中说道:“如今,它是你的了。”
亨亚日行了一礼,接过锦盒后,口中回道:“多谢伯父看重,侄儿必不负重托,不违传统。”
杨彦之笑着道:“这我自是放心的。”转而又说道:“你先把拳谱收好,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就先从我们周边熟悉的地方起,在一点点的向外走。珠港也并不多大,用不了几天就可以走遍,只是我们走的会细致一点。”
亨亚日先告辞离开,捧着这锦盒回到自己的房间,想了想,在这里无论收拣在哪里,对于有心人来说,差别都不大,但也不好就这么明着放在桌面上,还是把它收在自己日常放文具的随身小包里才妥当。亨亚日于是把锦盒放入包里,又整了整包口,放下心事后,又出门朝正堂去了。
众人汇集后,分乘了两辆马车,依然是杨、葛二人在前,谢、亨二人在后,马车起动后,向前缓缓进发。葛自澹原本的意思是不用乘车的,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带车未见得能有多大用,而杨彦之的意思则是,那些人闲着也是闲着,帮帮忙,自家却要方便不少。另外有些地方看的价值并不高,就像沿途的那些民宅民居的,坐车过去更节省时间,这样的话,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才好有更多些的时间停留。葛自澹自也欣然同意,这考虑的却细致。
珠港这种地方,作为殖民者的格里斯官方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通常是不和当地人混居的,除了些因行商而来的外国人,甚至一些水手才会和当地人混杂的居住在一起,当然这也造就了这方的繁华和人群的多样。在这里,亨亚日见到不同肤色的外国人,远多于之前所见,即使是余斛和和那国的京都,在这一点上也是多有不如的。当然了,亨亚日对这些人自无什么好感,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恶感,因为不了解,自然说不上什么好恶上的偏见了,更谈不上什么艳羡、憎恶之类的。至于有些人莫名其妙的的好恶,亨亚日不是太理解,也不知道这些从哪里来,缘何而起的。
作为商贸之都,珠港最为浓郁的是行商氛围,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商家店铺梯次鳞比,甚至在滨海的一段不算多长的马路两侧,分隔了不远就分布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露天市场。市场里,各种物资平摊堆积,随意摆放着,就像一个个的杂货铺,售卖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物品之丰,也是大开亨亚日的眼界,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似乎无所不包,而且这种露天市场的样式看起来很是亲民,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甚至财富、地位差别甚大的人们集聚在这里,为那中意的物件讨价还价的,还乐此不疲。也正是在这里,亨亚日也相中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叫罐头,也有叫午餐肉的,用铁盒密封包装,里面盛装的多是肉质吃食。
在此之前,亨亚日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听说是吃食之后,才起了意。想着远在余斛的那个爱吃的小胖子,亨亚日不自觉的笑了,这却是一件很好的新年礼物。不管味道如何,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年后送给他时,他该也是会很高兴的,毕竟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即使在新年之际仍然想念着自己,对谁都是件令人高兴至少。亨亚日低声对谢明宇说起自己的想法,只是谢明宇准备前去购买的时候,被杨彦之拦下了。
他说道:“现在不用急着买,回余斛之前再说,这东西到时应该还是会有得卖的。虽说封的也算严实,只是天还热,时间长,万一坏了,反倒不美,也损了你的意思。售卖这些的大多是从西洋远道而来的水手或是行商这些人委托寄卖的,也不值什么钱。这多也是在船上用的吃食,在这里算不得少见,他们也不过咱们的年什么的,应该不会忽然间就不见了。到时候我提前个一两天过来,让人准备些,放心吧,不会误事的。这东西也未见得好吃,就是图个新鲜,家里还有一些,他们也都尝过鲜后,再也不肯吃了。你这回去后,我让人给你送去些,你自己先尝尝看。”
葛自澹早先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之后听杨彦之这么一说,倒是笑了,只是并没有说话。都言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倒是先收个鸟毛什么的之后,再说这话才好。只不过,这罐头自然也不致于轻贱到那种程度,虽说不贵重,只是在内地很是罕见,算是个稀罕玩意,作为小同学间的礼物是合适的,主要是其贵重程度和心思以及各自的身份上是合适的。就如同暑期里准备的那些人偶、贝雕、剪纸这些一般,都是便宜的东西,但是各有特色,是花了些心思的,所以当做礼物来,都是很好的东西,更何况亨亚日一次送了好多样。不然你送金送银的,这却不是同学间的相处之道,更何况还是幼教的学生,倒有不小的可能是没得让人给看轻贱了。送这么贵重,这是有求于我的吧,我稀罕吗,这是瞧不起谁呢?
一行四人来到海边码头,这里主要是民用,停靠驻泊的船只不少,大大小小,货轮、客轮的间杂分布,除了葛自澹似是盯着这大大小小的船发呆外,其余几人都顺着大海远眺。看天际辽阔,人没的心似也变得柔软多情了起来,徜徉在这海天之间。大家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比较长,美景动人,气温宜人,行人也极少,所以少人打扰。不知什么时候,葛自澹对杨彦之说道:“杨兄,你们可是和海关码头的人打过交道没有,有没有什么认识的船主?”
杨彦之不知道葛自澹的用意何在,只据实说道:“和海关码头的人打过交道,不过多是下面的那些苦力,我和海关的人也只交际了一回,准备从老家那里弄点东西过来售卖,所以先去了解了一下关节。只是这边来货齐全,种类又多,我们惯常做的那些辗转到这里也卖不出价,就作罢,息了那心思。至于说船老大倒认识几个,应该多也不是船主,还多是些小船。一般船主都是外国人,话语不咋通,就没打过交道。至于客船这些,除了来往坐船,也没和那边的人交际过。”话说到这里,杨彦之停顿了一下,迟疑着问道:“贤弟,你问这些做什么呢?”
葛自澹说道:“就是了解一下。早先说过,在海边生活就能够知道,甚至越是懂得大海会更好,它会给你带来无尽的回报。”
杨彦之没有接这话、虽说从他当初到余斛开始算起,到现在,也有二十来年了,甚至都快忘了老家生活的模样,只除了乡音之外,和一个地道的余斛人比较起来简单说也没多大的分别,说是新余斛人也不为过,也算是一直生活在海边。即使是后来到了这珠港,也仍然是在这海边讨生活,那么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想着心事的杨彦之听得葛自澹又开口问他道:“杨兄,你看能不能通过你认识的船老大把船主约出来见面聊聊?”
杨彦之自然无不应允,回道:“好,我来安排。你想几时见面谈,可有什么是要和他们提前告知的没有?”
葛自澹笑着说道:“就是随便聊聊,没那么正式。至于时间上来说,自然是早些更好,我们也还有其它的行程,更别说我们这突然邀约的。就着别人的时间吧,说起来我们这也算是有求于人的,最多先了解下船主是哪国人。”
“好。”
杨彦之的行动力是毋庸置疑的。他立马从身边陪着一同过来帮忙赶车的一个叫到自己身旁,吩咐了下去,那人得令就立刻了。杨彦之对葛自澹讲道:“我们就先在这里随便走走,等他过会儿回来回话,看怎么说。”
“好。”葛自澹自然应允,他们来珠港的本意就是四处看看,再说这临时起意邀人见面的也是他,边转边等的,两下兼得,安排的也很妥帖。
他们在海边走走停停,甚至葛自澹的提议下,一行人前往去了海边近处那系泊船只的近前。既然前行时,也正好遇到杨彦之早先派出的那人回来回话,说是午后三时可以在码头附近的莉莲咖啡馆一叙,约的船主是个格里斯人,叫史密斯。当然还有其他的船主,只这格里斯船主手中的船要多些,船型也不算少,想必可以从他那里多做了解,叫更多人也是无用,所以自作主张答应了。
葛自澹自然很高兴,说道:“你说的很在理,这样确实是最好的。”不过,他接着提了个要求,说道:“你找下那船老大,看能安排我们上些船瞧瞧不?”
这话虽然是葛自澹直接说的,但那人依然是很恭敬的回道:“这是小事,我和他们也算厮熟,不难办到,再说只是看看,他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说完,他还走在前面,当先引路,一行人于是也受邀到一些船里参观了一回。当然了,这其中的不少船看起来和葛自澹他们一行在和那国时曾经搭乘的货船差别并不太大,船型小,不能远航,多也会是在几个离岛之间往返。
午时简单的用了些餐,因为走的并不远,餐后也继续在外面四处走走看看的,一直逛到大约下午两点半,葛自澹对杨彦之说道:“杨兄,我们现在去咖啡馆吧,不好让请来的人等我们,这西洋人守时上还是可以的。”
“好,我们现在去咖啡馆。”
一行人来到咖啡馆的跟前时候,也不过用了十多分钟的样子,这莉莲咖啡馆却也是个格里斯人经营的,里面的侍者都讲的是格里斯话,平素里杨彦之对这样的场合也是敬而远之,不过好在这次有了葛自澹。这下却是葛自澹走在前面,和侍者招呼,把人带入咖啡厅后,在邻近的两桌分坐。葛自澹单独占了张桌子,杨、谢、亨坐在隔壁,两个随行的人却并没有进到里面来,而是留在外面看顾着马车。葛自澹要好自己的咖啡后,又替其他三人点好咖啡。三人对咖啡自然并不陌生,陌生的也只是语言。
葛自澹对侍者说明了来意,请她留意把一位叫做史密斯先生的人引到他面前的座位来,他们约好了三点钟要在这里谈事情,只是人并不曾相识。侍者爽快的答应了,同时也是惊异的很,对葛自澹也有些敬意,没来由的又有些怕。原本她未必看得上这当地这被征服的居民一般的面孔来,不说怕了,只毫无敬意可言,可是她从内心里觉得葛自澹是不同的。
来这里享用咖啡、谈事情的人,像国人这种面孔的极为少见,除了语言外,还是有一些心理因素在作怪,有来客的方面的,也有侍者方面的。不过对发音纯正娴熟,而且又带着大都市地方口音的顾客,侍者也是陪着小心,态度格外的亲切。
葛自澹因个人总是淡淡的,所以乍一看来,就个人的气场而言,并不如何足,只是一开口、一举手、一投足就会自然而然的影响到与之相对之人,让人不由从心内折服。这种不外露的功夫不知是他生就,还是后天养成,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葛自澹岁月的痕迹不显,但沉凝的功夫更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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