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变得哗啦啦起来,茶馆的庭院内,一盏低矮的石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恰到好处地照亮了院角那棵精心修剪的罗汉松。
树不高,虬曲的枝干却尽显苍劲,细密的针叶被雨水洗得翠绿发亮,在灯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雕花的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将陆家嘴的璀璨灯火晕染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
与窗外夜雨寒风的情景不同,窗户另一边的包厢内则要显得宁静许多。
空气中浮动着复杂的香气,博古架上的香炉里,作为基调的清冷沉香缓缓飘出,与之交织的是茶桌上老普洱的茶香逐渐溢开,再接着,就是劳拉身上淡淡的、带有凉意的香水味。
特别是劳拉每次有所动作时,她身上的香水味就会随之悄然漾开,然后毫不遮掩地往她对面的文晟鼻子里钻。
在刚才文晟的那句话说出后,茶室内的气氛就有些沉默。
劳拉握着茶杯,看着里面茶水泛起的涟漪,良久过后才轻声问道:“那胡一菲是怎么回答的呢?”
“呵,这就有意思了。”文晟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笑道,“胡一菲怎么可能回答他这种问题?”
劳拉眉头一挑,静静等着文晟说着后面的话。
然而,等了半天只见到对方依旧在不急不慢地喝茶,似乎没有再继续说的打算了。
“没了?”
“没了。”
文晟笑了笑,随即继续道:“你可能不太了解胡一菲是什么人,虽说她确实对曾小贤有感情,但是在面对这种不知道是算表白还是逼她表白的情况下,她只会觉得对方要么在耍酒疯,要么是真的疯了。”
嗯,当晚的情况比文晟说得还要严重。
当时在曾小贤问出那句话,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文晟也愣在了那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而紧接着,他就见到胡一菲同样呆滞的脸上,肌肉群在疯狂的抽动,捏在手中的酒杯开始出现裂痕,然后碎掉。
那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几秒,时间过得异常的漫长。
紧接着的,胡一菲脸色在由白转红,由红转绿,由绿转紫,由紫转黑后……她居然出乎大家意料的没有立马爆发,而是挤出个笑容道:“曾小贤,你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喝多!”
不知道曾小贤是受了什么刺激,给自己又灌了一口酒后大着舌头道:“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曾小贤你神经病是吧?别给脸不要脸!”
胡一菲终于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不就是赢了五百万吗?参加个问答节目了就这么喜欢问是吧?!”
“我……”
“我什么我?能不能撒泡尿照照你现在的样子,姑奶奶眼瞎了,全世界男人死光了要喜欢你个贱人曾?!”
“你……”
“你什么你?你不就是觉得我前天放了你的鸽子吗?今天得奖了就故意在这里恶心我是吧?!”
“……”
曾小贤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是被胡一菲骂得还是因为酒量已经到了极限,他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就倒在沙发上没了动静。
嗯……其实曾小贤的酒量并不咋样,曾经他就因为连续喝了五杯伏特加后当场醉倒宕机,然后干出了一系列的混账事。
这次虽然喝的不急,没有五杯倒,但是大脑也处于宕机边缘了。
特别是跟胡一菲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是又猛灌了好几口,直接宕机也很正常。
不过也幸好他宕机了,不然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当时坐在曾小贤身边的张伟紧张得五官都变形了,他很想阻止曾小贤,但是又不敢有所动作。
好在曾小贤自己宕机,他当即就扶着曾小贤离开了酒吧。
然后这场庆功宴,同样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茶馆包厢内。
劳拉稍稍沉默后说道:“其实那天小贤看到我后,并没有和我说话。”
顿了顿她又道:“我也知道他对于我的出现有些措手不及,还是在那个对他来说人生获得成功的光辉时刻,所以我也没有主动上前跟他说话。”
“是吗?那看来你对曾小贤的影响还是很大啊。”文晟想了想笑道,“他只是看到了你就急得问胡一菲喜不喜欢他。”
嗯,毕竟当初曾小贤为了跟劳拉分手,甚至都敢直接强吻胡一菲。
现在这位昔日的地狱重新出现,曾小贤喝酒过后潜意识里又选择了找一菲寻求庇护。
劳拉在曾小贤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角色,即使那所谓的八年恋爱中,曾小贤被她戴了六年的绿帽子。
但凡再多戴一年,曾小贤也算是接受了劳拉给他在感情上的九年义务教育。
所以曾小贤要那么容易忘掉劳拉也是不可能。
就像这次在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突然见到了那位前女友,不得直接让他应激啊。
劳拉闻言叹了口气,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现在影响大有什么用?他或许迟早就会忘了我,我又该怎么再次见他呢?”
“呃,你现在确实见不了曾小贤了,因为他已经离开了。”
文晟的话一下子就让劳拉的注意力转了过来,抬起头问道:“走了?去哪?”
“当然是逃难啊!”文晟笑呵呵道,“曾小贤趁着喝醉了干了这样的事情,他酒醒了后当然要赶紧逃跑,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胡一菲。”
顿了顿,文晟又道:“对了,他影响了五百万后还需要跟节目组签合约拍广告,这样才能拿到那些奖金,这次他出去避难也是顺便拍广告。”
如同当初他强吻了胡一菲后选择了逃跑那样,这次曾小贤在酒醒了并且经过男生们用或佩服或担忧或起哄的语气帮忙回忆了一下他干了什么事后,利索地收拾东西跑了。
那天是周一,胡一菲去学校上课了,曾小贤一脸懵逼的起床后就被关谷和子乔他们告知了这样的事情,然后就在胡一菲回来之前溜了。
前两天曾小贤发来的最后消息说合同里有十三条广告,如果全部拍完的话,估计要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多?”
劳拉神色诧异道。
她也着实没想到就因为跟曾小贤见了这么一面,居然要让对方离开魔都一年多。
文晟点了点头:“他反正是这么说的。”
不过正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原剧里曾小贤好像只出去了几个月,然后就从丽萨口中得知电视台要为他开一档新节目,需要回魔都录制。
就是不知道这次因为有了胡一菲的这件事,曾小贤还会不会回来这么早。
要知道,当初他强吻了胡一菲后,可是直接消失了四个多月。
这一次,谁也不知道曾小贤会消失多久。
听完文晟说的这些话后,劳拉又叹了一口气。
见状,文晟笑道:“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挽回和曾小贤的那段逝去的恋情了?”
劳拉看了他一眼,突然也笑了出来。
“怎么了文帅哥,吃醋了?”
“……”
面对眼前这女人再一次的挑逗,文晟撇撇嘴道:“你对我说这些可没有什么意义。”
“嗯哼?为什么?”
喝了两杯茶后,包厢里的温度感觉又上升了一点,暖烘烘的体感让劳拉将旗袍外的披肩缓缓脱下轻笑着继续道:“难道你想说,你跟贤儿一样是个……好男人吗?”
“我为什么不能是个好男人?”
“哈哈哈……”
文晟的这句话让劳拉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配上她现在的这幅装扮和她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女人味”,用一句笑得“花枝乱颤”来形容,并不为过。
文晟也没有阻止,只是面色平静地给两人又倒了一杯茶。
劳拉笑完后,稍稍收正了些神色,然后身子微微前倾,毫不避讳地将被修身旗袍勾勒出的两座粮仓搁在茶桌上,然后用勾人的眼神盯着文晟说道:
“你知道吗?我在全世界去了那么多地方,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我也太能认出这些男人和女人,是怎样的人了。”
文晟笑了笑,同样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困于传统的感情叙事,把性与爱看成是一种愉悦自己的游戏的跟我差不多的人。”
劳拉这时又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文晟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缓缓画着圈圈:“当然,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他们说的那种……渣男渣女?”
手背上传来的一阵痒痒的感觉,文晟看了一眼却没有抽开,只是淡笑道:“我觉得你在污蔑我,我其实是个好男人。”
“呵呵。”劳拉用食指的指肚在文晟手上划着,“你要是好男人的话怎么会三番两次的来见我呢?”
话语稍顿,劳拉眯着眼睛笑道:“之前听你说你跟你的前妻感情很好,可过了这么久你们也没有复婚,还有……”
“前两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都带着那位大力小朋友,虽然你们说是朋友,但我看你和她妈妈通话时的样子,怎么感觉你像是想当人家小朋友的爸爸啊?”
“……”
文晟有点绷不住了,自己这司马昭之心这么明显吗?
这时候,劳拉已经把他的手翻过来,食指在他的手心里画圈圈了。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之间不应该同性相斥吗?”
对于眼前这女人的勾引,文晟看了眼后依旧放任不管道。
劳拉把整个手放在了对方的手掌上:“不,应该是同类的吸引才对,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不也三番两次的来见我吗?”
“我来可没想着发生更多的事情。”文晟捏了捏她的手,“只是好奇而已。”
“我也是啊。”
劳拉拉着文晟的手缓缓往自己那边拖去,望着对方的眼睛轻笑道:“我也很好奇,所以才想更多的接触而已。”
空气中那些复杂交织的香味越发浓重,好似一种名为荷尔蒙的东西在背后充当着催化剂。
文晟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想了一下后笑着道:“冒昧地问一句,你过去的那些前夫前男友,你跟他们的接触也是这样的好奇吗?”
闻言劳拉的眉头轻挑,但也没有生气,笑道:“你问的确实挺冒昧的。”
文晟笑而不语,接着又听劳拉说道:“你知道我的工作,有时候为了获得新闻资料,不得不在危险的边缘游离,刚入行的时候我确实很害怕,但是每当我见到那些由我亲手得到的资料被报道出去时,那种美妙的感觉,是世上其它任何东西都无法给予我的快乐。”
“后来我就爱上了这种感觉。”劳拉开始揉捏着文晟的每根手指,“只不过危险施加的压力总是在的,而要排解这些压力,我想没有什么是跟男人谈个恋爱更好的。”
听到这里,文晟好笑道:“所以你是找男人泄压才有那么多前任的?”
“当然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
劳拉摇头否认:“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知道。”文晟点点头,“在紧张或刺激的环境中,人们容易将生理反应误认为是对他人的吸引力,从而产生情感上的依赖,现在经常有人用这招去泡妞,通过一些紧张刺激的环境或运动,让对方为此引起的心跳加快误认为是对自己的心动,老套但有用,怎么?你也经常这样做吗?”
“我跟他们不一样。”
劳拉摇摇头,握着文晟的手笑道:“我的工作让我不得不面对这种紧张刺激的环境压力,但在这种时候,偶尔也确实会有同样跟我承受这种压力的人。”
“我有个叫johneylulu的前夫,他是巴勒斯坦的游击队队员,我当初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那边发生了恐怖袭击,你知道的,911过后反恐一直是国际上最热门的话题,我需要报道,他们也需要名誉。”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觉得我碍事,我觉得他粗鲁,所以我们两人都有些看不顺眼。”劳拉拉着文晟的手,嘴里却在讲述着和其他男人的故事。
“直到有一次在实地报道结束返程的时候,我跟他乘坐的吉普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一颗炸弹。”
劳拉说到这里,文晟适时插嘴捧场道:“因为这个压力,所以你们心跳加速在之后走到了一起?”
“差不多吧。”劳拉轻轻一笑,“从发现炸弹到炸弹爆炸仅仅不到五分钟,在这五分钟里,我们的心应该是全世界靠得最近的人,那颗炸弹是跟油门绑定的,但凡松开油门炸弹就会爆炸。”
顿了顿,她问道:“你知道我们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文晟摇摇头,劳拉便解答道:“他抱着我坐在驾驶座上,我们一起踩在油门上,如果当时进城市的那条路再短上两百米或者我没带相机的三脚架的话,我们要么进城出车祸被炸死,要么刚从车上跳下来被炸死。”
“刺激。”
听完劳拉地故事后,文晟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也是在那几分钟里,他安慰我的时候并不粗鲁,我找出三脚架帮忙固定油门时也不让我是个累赘。”劳拉笑着道,“我想没有什么心跳加速的感觉比得上当时我跟他即将被一起炸死。”
“明白了。”
文晟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又问道:“所以你都是通过排泄压力或者共同经历危险刺激而心动有的那些前任和现任吗?”
“当然也不是,比如曾小贤就是我还在学校时谈的啊,还有一个叫威廉的台北画家前男友。”
前任遍布全世界的劳拉笑呵呵道:“我谈恋爱当然不只是因为刺激才会谈,像威廉,他就是靠他的艺术气质征服了我,而曾小贤……可能是因为他是我的初恋,他的平淡会时常让我在高压中感受到心安。”
“……”
说实话,文晟此刻看着劳拉分享着她的情史,颇有种看着自己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前几世的情史的感觉。
对方刚才说两人像是差不多的同类,在某种意义上来算还真是,文晟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时劳拉细细看了看文晟的脸,然后笑眯眯道:“看吧,你一点儿也不震惊奇怪,更没有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当初小贤可是整个人快疯了啊,哪怕是我的其他男友,刚开始也会很意外的,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文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笑道:“但从你刚才举的这些例子里,好像没有一样能跟我扯上关系。”
话音稍顿,文晟又道:“我还是不明白,你所说的好奇以及深入接触,就仅仅因为觉得我们是一类人吗?”
“这么想知道?”
劳拉嘴角翘起,眼神直勾勾盯着文晟,刚刚还在揉捏文晟手的她,这会儿已经抓着文晟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穿着修身旗袍靠在桌边的劳拉,身子再往前前倾了一点,直到将握着的眼前男人的手,轻轻覆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来我的心头寻找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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