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维跳跃间,顺手推动了一下知识普及的进程,刘荣很快便将注意力,又回到了眼下的重中之重。
——朝鲜半岛。
关于朝鲜半岛的处置方案,以及每一步的计划细节,刘荣都已经捋顺。
但有一点,却是刘荣先前不小心漏忘,经将军们提醒,才终于想起来的。
这个时代的朝鲜半岛,不是只有朝鲜本地的土著政权,以及从中原过去的卫满朝鲜。
在朝鲜半岛西北方向、汉室燕国的东北方向,还有两个目前还羸弱不堪,却有着辉煌的过往历史、未来也极有可能叱咤草原的势力。
——鲜卑人,以及乌恒人。
想必后世历史爱好者,对这两个民族都不会感到陌生。
而这两个民族的‘辉煌过往’,还得从匈奴人之前的上一个草原霸主:东胡人说起。
大约一千多年前,也就是殷商时期,东胡作为一个游牧政权——或者说是部落联盟名称,首先出现在华夏历史的记载当中。
根据后世学者的研究,东胡这一部落联盟,大约从殷商时期,到秦汉之交,存在了一千三百多年。
其中,至少有二百年的时间,是作为草原游牧民族的统治者——或者说是草原霸主之一存在。
春秋战国之时,东胡与燕国南北接壤,又位于赵国的东北方向。
后为燕将秦开所破,无奈迁居西辽河上游的老哈河、西拉木伦河流域。
彼时,战国列雄多筑长城以备胡。
燕国所建长城,防的便是北方的邻居:东胡人。
后世史学家认为,东胡这一名词,源自‘其居胡人(匈奴)以东’的思维逻辑。
胡人(匈奴人)东边的,自然就是东胡人了。
但也有人认为,东胡二字,是古阿尔泰语系,即蒙古-通古斯语的音译。
东胡二字,实为‘通古(斯)’一词的异写,或是音译异化。
——在古阿尔泰语系中,通古二字的‘通’译为柳树,‘古’则译为河流。
通古二字之意,大致为柳条河,或是河岸长满柳树的河。
再加上后面更一个‘斯’字,组成‘通古斯’一词。
结合这一词用于指该部族,便基本可以认为:通古斯,意为‘住在柳条河边的族群’。
且后世研究确认,东胡这一族群,至少包含两个语族的成员。
其一为蒙古语族,其二,则为通古斯语族。
这两个成员又在东胡败亡、分裂之后,逐步演化成更多的民族,并延续到后世。
如后世都还存在、都还在传延的蒙古族、鄂温克族、达斡尔族、满族,都属于后世史学研究确认的东胡后裔。
只不过,在后世新时代,通古斯一词,不再指这两三千年前的东胡人,亦或是蒙古、达斡尔等东胡后裔,而是专指鄂温克族。
故而鄂温克族,也在后世被称为:通古斯族……
了解过东胡这一部族名称的由来及其后裔,我们再把目光拉回始皇一统天下前后。
东胡人自殷商而兴,大约在春秋战国年间成为草原霸主,一如如今的匈奴人。
只不过,彼时的东胡人,并没能像汉室立国后前五十年的匈奴人那般,将华夏文明压得抬不起头。
恰恰相反——在燕将秦开、赵将李牧等战国名将的连番打击下,东胡人控制的区域不断向东、北方向退缩。
史书上,燕、赵各自向北开疆拓土千百里,占得便是本属于草原霸主:东胡人的地盘。
后来,六王毕,四海一,始皇一统天下。
被燕、赵二国连番打压的东胡人,自然更奈何不得统一的大秦王朝,短短几年时间,便被秦将蒙恬打的抱头鼠窜,望秦黑龙旗而逃,根本不敢南下牧马。
一方面,这无疑严重打击了东胡人,在草原的霸主地位。
另外一方面,东胡人在面对大秦铁骑时的无条件退缩,也给了草原与中原交接区域的某些小部族,得以发展壮大的契机。
比如匈奴,便曾是草原上不起眼的某个小部族,被夹在华夏中原和草原霸主东胡人之间,苟且偷生。
在始皇一统天下后,一直到始皇驾崩,匈奴人更是成了两面受欺负的肉夹馍。
——北面的东胡人不敢惹秦人,就拿弱小的匈奴部撒气,又是让匈奴单于头曼之子:挛鞮冒顿到东胡王庭做质子,又是让匈奴人送钱送马送女人。
难免的秦人,更是不管你是匈奴人还是东胡人——只要是胡人,就都照打不误。
就这样,匈奴部夹在二者之间,做了好几年的受气包。
直到始皇驾崩,不可一世的大秦王朝,几乎是随着二世即立而一夜崩塌。
原本被东胡人、秦人双面夹击的匈奴人,意外得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造化。
——二世即立当年,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大秦帝国一夜之间风雨飘渺。
而后,秦廷下令大将王离,率秦北方长城军团南下平叛。
秦廷催得急,王离走的急,自然就有许多军械、辎重,没来得及带上一起走。
而这一切,无疑都便宜了彼时,穷的恨不能直接吃土的匈奴人。
秦少府所制造的制式青铜武器,如刀、剑、戈、矛,甚至于精密武器如弩机,都让彼时还处于石器时代、骨器时代的匈奴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壮大。
之后的几年时间,中原大地忙着‘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而在北方草原,得到这场大造化的匈奴人,则是在雄主冒顿单于的带领下,踏上了争霸之路。
以冒顿单于鸣镝弑父,杀死头曼单于以取而代之为开端,在之后短短几年的时间,匈奴人就从原先的小部族,迅速壮大为草原上,除旧霸主东胡、新贵月氏以外的第三方庞大势力。
而且,与同样使用石制、骨制武器军械的东胡人和月氏人不同,彼时的匈奴人,已经装备了相当规模的先进青铜军械。
由于武器装备的代差,三方中最没有底蕴、地盘最小、兵力最少的匈奴人,反倒成了三方中最为强大的那一个。
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匈奴人再怎么武器精良,也终究只是才刚强大起来的‘愣头青’。
至少在彼时的东胡人、月氏人看来,确实如此。
所以,在匈奴隐隐为三方最强的现实条件下,东胡、月氏两方,都没有放下身段,寻求彼此联合,以抵御匈奴人迅速壮大的势头。
敌人不聪明,匈奴人自然也不会放任机会从手里溜走。
在确定东胡人和月氏人,都不认为需要通过联合,才能遏制匈奴部的壮大后,匈奴部挛鞮冒顿单于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
彼时,摆在冒顿单于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先打月氏,以震慑东胡,亦或是先灭东胡,以震慑月氏。
二者并非完全相同,而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东胡是旧霸主,即便是被燕人、赵人、秦人揍得找不着北,也终究是余威尚在,底蕴深厚。
反观月氏人,同为新贵,底蕴不比匈奴部深到哪里去,实力自然比不上老霸主东胡。
所以,对于彼时的冒顿单于而言,这两个选择,其实都有些糟糕。
先打月氏人,大概率会更轻松、更顺利,但也极有可能无法震慑东胡人,甚至让东胡人坐收渔利,在匈奴惨胜月氏后,站出来把匈奴人顺手灭了。
总计而言,就是过程会顺利,但结果很可能不理想。
反之,先打东胡人——只要能打败东胡人,那就将一举奠定匈奴‘草原新霸主’的地位,整个草原都将被匈奴部的强大实力所震慑!
就连月氏部,也会在老霸主东胡被赶下台后,生不出和匈奴人一较高下的心思!
可与之对应的,便是与东胡人掰手腕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彼时的匈奴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得到了秦长城军团南下平叛时,没来得及带走的精良青铜武器。
但战争,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打的终究还是人。
作为新贵,匈奴人武器精良,锐意进取,但终究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尤其是没有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反观东胡人,作为老霸主,除了武器装备比不上匈奴人手里的‘秦械’,其他方面都可谓是占尽优势。
匈奴人若打败东胡人,便能震慑整个草原,恰恰是因为东胡人很难击败,击败东胡人,本身就足以让人惊骇!
最终,冒顿单于还是决定:毕其功于一役,首战即决战,直接和草原的扛把子,老霸主东胡掰掰腕子。
那场战役的最后一战,甚至不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东胡一方,楼烦人射出的箭矢,恨不能将大地都给扎成刺猬;
光是被楼烦人拉断弓弦的废弓,都在东胡王帐外堆成了小山!
——匈奴一方,折兰人悍不畏死,哪怕被楼烦人射出的箭矢射程刺猬,也依旧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要再往前前进一步,再挥出一击砍死一人。
双方投入兵力数十万,战场绵延数百上千里,草原几乎到处都是双方骑兵追逐的身影。
以至于次年的草原,水草都格外茂盛、肥美,却也导致了大面积的水资源污染,以及瘟疫爆发。
那一战,匈奴精锐尽出,元气大伤。
那一战,折兰人损失惨重,几乎死了一整代人。
但也正是那一战,奠定了匈奴人对草原的绝对统治,以及毋庸置疑的霸主地位;
正是那一战,让折兰人成为草原上,能止小儿夜啼的战争狂热。
匈奴人赌赢了,打赢了那场国运之战,就此成为了草原的新霸主。
而作为旧霸主,东胡人却是一败涂地,就连东胡王本人,都被冒顿单于割下脑袋制成了酒器,以作为彰显功勋的勋章。
至此,草原翻开了崭新的篇章,旧王落寞,新王登基。
匈奴人,就此开始了对草原游牧之民长达百余年的绝对统治。
东胡人,则只剩下部分残兵败将,或者说是残部、余孽,在冒顿单于或有意、或无意的宽容下得以苟存。
战争结束,匈奴为首的部落联盟:匈奴百蛮帝国得以成行,东胡部落联盟瓦解;
本依附于东胡部的草原各部,都在不同程度上,成为了匈奴人的奴隶。
情况好一点的,如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楼烦人,被匈奴人手下做了狗腿子,和折兰、白羊二部,组成了匈奴人弹压幕南的三驾马车。
情况差一点的,便是后世人耳熟能详的两个部族,也是此番,刘荣将目光投向朝鲜半岛时,不得不去考虑的两个部族。
乌恒部,以及鲜卑部。
和如今的匈奴帝国,下辖楼烦、折兰、白羊,亦或呼延、且渠、丘林等部族一样,曾经的东胡,也同样下辖许多游牧部族。
如今为匈奴人所统治的游牧部族,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曾受东胡人统治。
但这其中,绝不包括东胡、鲜卑二部。
——在东胡人统治草原的时期,以及匈奴得以称霸草原的初期,这两个部族都是尚不存在的。
是在那场决战后,得以称霸草原的匈奴人,将旧霸主:东胡人的本部嫡系,按照身份贵贱分成了两部分。
原属于东胡贵族,乃至东胡王族的部分,被流放到乌恒山,并就此命名:乌恒部。
原属于东胡奴隶,而且是死忠嫡系奴隶的部分,责备流放到鲜卑山,同样以‘属地’命名:鲜卑部。
就此,匈奴人创造了这两个属于东胡后裔,且在华夏历史上,屡屡留下身影的两个游牧部族。
后世研究统计,在东胡失去草原霸主地位后,一直到后世新时代,东胡族系后裔发展出来的部落和民族,多大十数支。
有乌恒、鲜卑二部,以及鲜卑分化出来的慕容、宇文、段部、拓跋、乞伏、秃发、吐谷浑等部落;
还有柔然、库莫奚、契丹、室韦、蒙古等发展历程不甚明确,但能确定为东胡后裔的部落。
——后世常将蒙古人,错误的归为匈奴后裔。
然而事实上,东胡人,才是后世蒙古人更准确的祖先。
而在东胡后裔中,鲜卑部,无疑是最‘有名’,在华夏历史当中最臭名昭著,对华夏民族伤害最深的部族。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