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申时，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小年夜请客的情况不多见，不过关系亲近的人家“别岁”倒是正常，就是往来拜访。都是相熟的人家，一大早森爹亲自上门说去周家吃晚饭，这些人也没多想，也当是周家没个往来的正经亲戚，所以都相互照应着。
相对来说钱大夫和小秦大夫是最远的，但是两人来得最早。钱大夫和周家熟了，说话也直，一进门就喊上了，“玉森兄弟，提前来给你拜年了！”
森爹在屋里听到了赶紧迎出来，这冬天外头的风刮得哗哗作响，这一路走来都能把人吹傻了，堂屋倒是有门，但是谁家会关堂屋的人啊，厨房和堂屋之间有一个屋子，平常就放些杂物，过年前收拾出来储存年货，如今正好开了门，放了炭盆用来待客。
这茶水也是用上了正月里才用的熏豆茶，用黄豆做的熏豆一直放在石灰缸里，后来赵氏又听二妮的用胡萝卜切丝晒干存好，如今这干胡萝卜丝和熏豆放在一起，又在碗里撒上一小撮芝麻，喷香的熏豆茶不仅小孩子喜欢，大人也是稀罕不已。
这客人多储备的食物也要多，二妮几个停停顿顿地忙碌了一下午。
八十串羊肉串，七十串猪肉串，五十串鸡柳，六十串鸭肉，六十串青菜，六十串萝卜，七十串鱼丸，七十串肉丸……二妮忍不住翻白眼，她得干到什么时候去啊，比白毛女还可怜，大过年还要干这么多活。
这男人在堂屋聚着吃，女人和孩子则是在厨房和东次间那个杂货间吃饭，烤肉倒还早，在院子里烤好了端进来就行，可是这火锅怎么办啊，总共就那么一个锅，还能咋办！
森爹前一晚上决定了这事，压根就没想到这锅不够的事。二妮着急上火地想了一上午，还是没想到解决的法子，可是也没办法了，总不能临时去打上一口吧。倒是实在不行就用烧饭的锅子顶事了。
这不下午孙大娘过来帮忙了，自从儿媳妇云娘有了身孕后，孙大娘的笑脸就没隐下去过，今儿个拿来了二斤牛肉，是她出嫁的闺女送来的，就给送到周家来了。
一见周家的黄铜大锅，拍了一下大腿，“这个东西我家有呢，不过是个脸盆，是我当时出嫁的嫁妆，本来想留给闺女出嫁的，结果到了她的时候嫁妆里头都时兴用木头刷红漆的了，到底没用上，我回家去拿啊，一次没用上，用来当锅子煮也不脏。”
这下就解决了锅的问题，周家只有一个炉子，没法子就把林二叔家的拿来了。
之前做的柿饼一只放在石灰罐子里密封着，如今拿出来还是香甜可口，孩子们一人一块柿饼，拿了就塞嘴里了。
这冻米糖、冻米糕、炒黄豆的都满满地搁在盘子里，就放在东次间的桌子上，赵氏喜欢孩子，见到孩子来了，就往孩子身上的口袋里塞一把。
小孩子的衣服侧边都带着口袋，平常用来放布巾或手绢，这过年则是用来放糖果正好。
孩子们都欢喜来周家，因为每次都能吃到好东西，还能带走，来一趟周家，口袋里就鼓鼓的了。
惹得金花婶几个说赵氏母女一个比一个败家。
李婶笑着打趣，“早上玉森兄弟说来吃饭，我就寻思着是一起吃个饭，哪能想到这么多新鲜的吃食，这馨娘和玉森是个大方的，这大妮、二妮一个还一个比一个大方，这过年也没吃这么多肉的呀，多亏上头每个刁蛮婆婆管束着。”
赵氏的目光微暗了一下，快得谁都没有瞧见，“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了，一会儿豆腐、青菜的都你吃，猪肉、羊肉的都给我留着啊！”
屋子里帮忙的女人皆是一阵大笑。
申正的时候，客人差不多都来了，村长是携着全家来的，云娘的肚子已经隐隐显怀了，穿了一件青碧的褙子，整个人都娇娇嫩嫩的。一来就和同是孕妇的林二婶在一旁嘀咕儿女经了。
金花婶就推推李婶，“你家大明子这翻过年就十五了吧，这媳妇你都相了小半年了，可有眉目了？”
这李婶自大明哥烧退了之后就整天去照顾受伤的侄子了，原本因为过年见血的衰事也让冯家人虔诚的道谢而变成了英雄，这心里头舒坦着呢，见金花婶问就大方地说了，“这事呀急不得，我当时是怕这大明在县城里做做工就让外头的给叼走了，咱农家人心眼实，可不比城里人的聪明劲。我呀就怕大明子被骗了，人姑娘没看上他又给耍了一回，又怕外头那些不好的带坏了他，之前不是镇上一个小伙子和姑娘私奔了吗，我吓得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这聘者妻，奔者妾，女方是怕名声，男方也怕毁了一辈子，李婶一说就打开了话匣子，“还有大晖，从小没了娘差不多也是我带大的，和大明在一起两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啊，不想着往家放个媳妇能拴住孩子的心吗。那时候真是跟没头苍蝇一样，那次看的姑娘模样到周正，只是这性子也不是我背地里编排人家，太过嘴碎了，娶回家也是个惹事的，后来也没遇到年龄合适的就歇了心思。”
说到这里李婶话题一转，又高兴地说，“这回回来，我家大明跟我说了，明天他和大晖都不去县城做伙计了，这不是他爹和他大伯在编竹篮和蚕匾卖呢，镇上真有人稀罕，两个年轻人头脑活，想着自己盘个铺子呢，也好过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东西一被雨淋湿又容易发霉长斑。”
孙大娘也是听得高兴，呵呵笑着，“哎呦，这可得恭喜你，你家大明子这么聪明，你的好日子啊在后头呢！”
李婶帮着烧火，说话一点都不受影响，一边把灶窟里的炭头取出来放进瓦罐里，一边往里面塞新的柴火，“特别是他大伯，大晖早几年就跟他说让他再找一个，他大伯哪有这份心啊，如今大晖一受伤，他就更加想好好做活了，也是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这两天还在找我家大顺商量年后的生意呢！”
金花婶说道，“这感情好，你家的篮子编得这么好看回头准有人买，而且这自家兄弟帮衬着也比外人强，也不怕你们笑话，我那妯娌刚来的时候也有过小磕小拌的，可这不就是过日子吗，现在小水还不天天跟着长生、长福一起玩，我自己没闺女，还就稀罕她家的小丫头。”
林二婶听着却是感慨良多，“大庆哥是真不容易，幸好他们兄弟相互帮衬，不像我家的兄弟，前儿个不是打了只野猪么，那方草花回头就骂开了，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招她惹她了。”
对于这种骨灰级的二货，众人都是摇摇头，平日里也是敬而远之的。
“馨娘嫂子，不好意思来晚了，家里有点活忙，还有啥没干的不？”说话的是孙阿忠。
“没啥活我都干得差不多了，快去东次间吧，玉森他们都在里边，因着风大关了门的，大妮，给你阿忠叔倒碗茶！”赵氏向他指指屋子，就朝厨房里的大妮喊了一句，“对了，你媳妇呢，还有冬月和大娘呢？”
“来了来了，馨娘啊，大娘好久没来你们家了，呵呵，过来提前祝你们过年好！”说着话，就见冬月和杨氏一左一右扶着长生奶奶来了，杨氏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小梅。
“大娘过年好，这路上冷吧，快来屋子坐，小梅，婶婶抱，好不？”赵氏迎了一把长生奶奶，又蹲在小姑娘面前，小姑娘跟着他哥哥孙小水来周家次数多了，也不陌生，咧着牙笑着就扎进了赵氏怀里。
杨氏笑着说，“小梅就喜欢上你家来玩，特别是长福和小水都去上学堂了以后。”
晚上说不上丰盛，但确实量多。长生、吴大宝这种都算大孩子了，在堂屋里坐了，十四个大小男人坐了满满一桌。大郎在那里伺候着火锅，撩起袖子做起了火锅小伙计。
这火锅倒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原来这菜还能这样烧。特别是大妮在东次间给女人们这一桌示范了之后，不仅赢得了赞扬也得来了许多问题。
桌上还有几个凉拌的酸笋千张丝、油拌猪肚和大盘的水煮鱼等，就怕火锅和烧烤都没衔接上，怠慢了客人。
二妮早在他们入座的时候就在堂屋前烤上了肉串，这肉串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足够的耐心翻来覆去。
男人那一桌人数倒是还早，女人和孩子这一桌就多了。村长家三个，孙阿德兄弟家七个，李家两个，林家三个，吴家两个，这一桌子怎么也坐不下啊。不得以又把孩子都弄去了厨房又开了一桌。
二郎负责招待一桌的孩子，大妮那头煮好了肉片和蘑菇，就一人一碗先给盛过来。他们早就听三郎吹嘘了很久的烤肉，所以对火锅都不是很感兴趣，而去堂屋里的二妮更感兴趣。
二妮一次就烤一大把，一直挂到铁架上挂不起为止，可这个速度还远远抵不上大家消化的速度。三郎在一旁像是个保镖一样皱着眉头看着这群讨厌的肉，怎么好得那么慢，他本来还想帮二姐的忙，然后烤完了他每次都先吃一串再送到桌子上去的，怎么每次都吃不到！
二妮也是醉了，她还是个童工好吗，连个换班的人都没有，看看可怜的三郎，目光那个温柔啊：还是你好，和你姐姐共进退啊，好兄弟，一辈子！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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