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恶趣味挺多,赵孝骞也有不少毛病,比如他就很希望在一幅注定流芳百世的丹青巨作上,留下自己伟岸的容貌。
不过这也没亏待张择端,大宋皇帝都愿意入他的画,张择端这幅《清明上河图》的价值恐怕会更高。
如果华夏第一才女也入了画,哪怕她只是蹲在贫民窟里捡垃圾菜叶吃,价值同样会更高。
就是苦了后世的史学家,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原因,为何华夏第一才女在世时竟生活得如此落魄,史学界的第一悬疑事件,与秦始皇陵里有没有秦始皇这个论题齐名。
气鼓鼓的李清照仰头灌了几杯酒,越想越气,于是拎着酒壶凑到赵孝骞面前,二话不说又狠狠灌了他几大口酒。
“叫你嘴贱,叫你嘴贱!你才捡垃圾菜叶!”李清照恨恨地道。
张择端见二人打闹不休,不由苦笑。
认真考虑了一下,张择端缓缓道:“子安兄欲入拙作,在下自然愿从,就按子安兄说的办……”
然后张择端扭头看着李清照,迟疑道:“至于李小娘子入画……”
李清照怒道:“别画我,我才不入什么鬼画!”
张择端顿时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多谢。”
赵孝骞拍了拍掌,雅阁的门打开,陈守出现在门口。
赵孝骞指了指张择端,道:“给他在州桥安排一座宅子,最好靠近汴河边,衣食住行一应所需皆安排好。”
陈守抱拳领命。
张择端欣喜起身,再次朝他长揖一礼,然后告辞离去。
赵孝骞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雅阁门外,方才笑叹道:“大宋的人才确实不少,今生不知还能有幸见到几个……”
李清照见张择端走了,顿时对身边的美女失了调戏之心,随手便将美女打发走了,此时的雅阁内便只剩了赵孝骞和她二人。
几步跳到他面前,李清照的眉宇间漾着欢喜,似乎为这难得的二人独处时光欣喜不已。
“子安兄,你我数月未见了,今日不如破例与我痛饮一场如何?”李清照一双眸子期待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恳求。
赵孝骞一惊,然后勃然变色。
对于“痛饮”的概念,赵孝骞可以肯定,他和李清照完全不一样。
这位不仅是大宋的才女,同时还是赌神和酒神,她概念里“痛饮”的量,对赵孝骞来说应该是酒精深度中毒,需要洗胃催吐和电击恢复心跳的程度。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行!”赵孝骞果断拒绝:“跟我痛饮风险很大,你今日若把我喝死了,可真就是诛九族的大罪,神仙都救不了你。”
虽然有点不男人,但在大宋女酒神面前,怂点就怂点吧,总比争一时意气喝死了强。
李清照气道:“好,我痛饮,你浅酌,行吧?不勉强,不灌酒,反正你要陪我喝。”
见她饮酒的兴致如此高昂,赵孝骞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为何如此有酒兴?……你爹又成亲了?”
“呸!你爹才成亲了!”
“这个,不劳你费心,我爹真的是夜夜做新郎……”赵孝骞诚恳地道。
李清照翻了个白眼儿。
她虽然生性豪迈,有须眉之风,可终究是女儿身,有些心思是见不得人,也不好说出口的。
情窦初开的年纪,又与他数月未见,正如温庭筠的那句诗,“入骨相思知不知”。
赵孝骞或许不知,或许是装作不知,李清照满腹的话儿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将心事尽付于酒中。
其实,不劝酒不灌酒的话,赵孝骞还是愿意跟她喝几杯的,他已二十多岁,而且活了两辈子,早已过了喝酒逞强争意气的中二年纪,凡事随心随性。
成年人懂得向身体和岁月妥协,不争强好胜,不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这才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正确态度。
雅阁内,李清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赵孝骞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陪着,两人饮酒的量和速度完全不在同一个频率上。
女酒神面前,不觉得丢人,反正怎么喝都是输,不如怂一点。
一边喝一边聊着闲话,李清照突然想起了什么,美眸狡黠地眨了眨,道:“子安兄,我最近听了一首词,是关于饮酒的,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现在我吟诵出来,请你这位名满天下的赵半阙品评一下如何?”
赵孝骞瞥了她一眼。
饮酒的词,呵!李清照一生留于后世的词作六十余首,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关于饮酒的,不然女酒神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这世上居然还有她都无比推崇的词,这可新鲜了。
“且吟诵来佐酒!”赵孝骞一挥袍袖道。
李清照清了清嗓子,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吟诵过后,李清照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怎样?怎样?是不是佳作?”
赵孝骞嘴角扯了扯:“这首词……不是你所作?”
李清照面不改色道:“非我所作,只是无意间听来的,是不是很高明?可算佳作否?”
说着李清照面朝雅阁的大门拱了拱手,一脸的崇敬:“真想认识一下作出这首词的高人啊,将酒后之余兴写得如此妙至毫巅,实在是佩服,我不如也。”
赵孝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大姐,一千年后,这是小学生都必须背诵并默写全文的词好不好,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呢?
当然,既然这家伙存心扮猪吃老虎,赵孝骞也不介意满足她。
沉吟半晌,赵孝骞缓缓道:“这首词……不妥。”
李清照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深吸了口气,强笑道:“是吗?可我为何觉得很妙呢?”
赵孝骞瞥了她一眼,道:“那是你水平不够,菜就多练。”
李清照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渐渐发绿了,咬着牙道:“愿闻子安兄高见。”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首先看第一句,‘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这一句说了啥?意思就是喝醉了,喝大发了,醉到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啧!这酒鬼居然醉成这样,肯定是个官宦家的纨绔膏粱,胸无大志,庸碌败家。”
“格格格……”李清照暗暗咬牙的声音:“……子安兄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赵孝骞悠悠地道:“再说第二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啧!看看,果然喝醉了,不仅不记得回家的路,居然还坐船跑到水上去了,这醉鬼的德行,啧啧!”
李清照:“…………”
赵孝骞继续毫不留情地补刀:“而且从这一句里,你发现了什么事实吗?”
“什么……事实?”李清照铁青着脸,咬牙问道。
“事实就是,这家伙醉驾!而且是开船醉驾,非常危险的行为,必须要报官啊!”
“开船不喝酒,喝酒不开船,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果然是纨绔膏粱子弟,无法无天惯了,把他揪出来,网暴他!”
赵孝骞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认识那个无法无天的作者吗?告诉我,我亲自去报开封府,让他喜提三年管吃管住的美好生活。”
李清照的脸色由青转绿:“…………”
“最后一句,‘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啧!这句在说什么?说的是酒劲又上头了,于是趴在船边又吐了,呕……吐在这片不知名的水域,把一滩鸥鹭吓得到处乱飞。”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这家伙不仅醉驾,还吐在水里,破坏生态环境,惊扰野生保护动物,再加刑一年。”
最后赵孝骞总结陈词:“综上所述,这首词说的就是一个纨绔子喝醉回家的经过,词虽然只有短短三句,但它至少触犯了三条法律。”
“嗯,你刚才说这是一首佳作?来,告诉我,它的作者是谁,我很想认识一下这位高人,顺便介绍开封知府跟他见面聊聊……”
李清照肺都快气炸了,偏偏赵孝骞刚才一番歪理却令她无法反驳。
良久,李清照脸色铁青地冷冷道:“我只是道听途说,偶有所闻,根本不认识这位高人。”
赵孝骞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这首词……不会是你作的吧?”
李清照一惊,急忙大声否认:“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从来不干这种没酒品的事!”
此刻的她涨红了脸,又惊又怒又彷徨,像极了孔乙己的争辩,“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见她这般惊怒又理不直气不壮的模样,赵孝骞突然大笑起来。
李清照却没笑,咬着牙一脸愤愤,手里握着一双筷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戳着桌面,很凶残的样子。
听着赵孝骞刺耳的笑声,李清照愈发气急败坏了,猛地扑到他面前,端起酒杯就朝他嘴里灌:“少废话,饮酒!今日必须痛饮,不醉不归!你也给我误入藕花深处吧!”
赵孝骞猝不及防,呛咳不止:“你,你……说好了不灌酒的!”
“我改主意了,不行吗?”李清照怒道。
心中有点后悔,刚才怕是把她惹急了,一首流传后世,小学生必背必默写的绝佳好词,被他埋汰得差点上了大宋法治进行时,这种心理落差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很难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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