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萧彻回宫后,便屏退了所有宫人,独坐在西暖阁窗前。
窗外阳光正好,庭院里的玉兰已开到荼蘼,花瓣在风中簌簌飘落,铺了一地雪白。可他却无心欣赏,脑中反复回响着方才在翊坤宫的情景——
阿愿苍白的小脸,她抓着他衣袖的冰凉手指,她被子里闷闷的声音,她说“是阿愿来葵水了”时的羞怯…
葵水。
女子成年的标志。
他的阿愿,真的长大了。
这本该是件值得欣慰的事。可萧彻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
她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可以嫁人,可以…生子。
可她却对他说:“往后阿兄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
她说得对。
男女有别,便是兄妹也该避嫌。
萧彻闭上眼,喉结滚动。
他想起她穿着他寝衣时那截雪白的肩头,想起她躺在他龙床上时被褥间的玉兰香气,想起她喝药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那些画面,如今想来,竟让他身体某处隐隐发热。
“陛下?”赵德胜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响起,“午膳时辰到了…”
“进来。”萧彻声音有些沙哑。
赵德胜推门而入,见他独自坐在窗前,面色沉沉,心中暗叹。
陛下这是…又难受了。
自打宸皇贵妃入宫,陛下这心情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几日还因雨夜之事春风满面,今日从翊坤宫回来,就又阴云密布了。
“陛下,”赵德胜斟酌着开口,“可是宸皇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让陛下忧心了?”
萧彻没回答,只淡淡道:“摆膳吧。”
用膳时,萧彻食不知味。
赵德胜在一旁伺候着,眼见陛下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半天没夹一口菜,心中更是着急。
我的陛下啊…
您这哪是用膳,分明是在吃相思苦啊!
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今日的菜不合胃口?老奴让御膳房重做…”
“不必。”萧彻放下筷子,“撤了吧。”
赵德胜只得让人撤下膳桌,又奉上清茶。
萧彻端着茶盏,却不喝,只看着茶汤中沉浮的叶片,忽然开口:“赵德胜。”
“老奴在。”
“你说…”萧彻顿了顿,声音很低,“女子初潮之后…是不是…就真的长大了?”
赵德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陛下是为这事…
他斟酌着道:“回陛下,女子初潮,确是成年的标志。往后…便可以婚嫁生育了。”
“生育…”萧彻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的阿愿,可以生育了。
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这本该是件喜事。
可他却连碰都碰不到她。
“陛下,”赵德胜见他又陷入沉默,硬着头皮劝道,“娘娘还年轻,又一直将您当兄长,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您…多些耐心。”
耐心?
萧彻苦笑。
他已经够有耐心了。
等她长大,等她入宫,等她开窍…
可如今,她长大了,入宫了,却依旧将他拒之千里。
“退下吧。”他摆摆手,“朕想静静。”
赵德胜躬身退下,心中却比皇帝还急。
这都什么事啊!陛下这几天您都想静静几回了?
陛下这般英明神武的天子,竟被个小姑娘拿捏得死死的…
慈宁宫。
太后正由苏嬷嬷陪着在庭院中散步,听闻翊坤宫传来的消息,先是一怔,随即笑了。
“初潮了?”她眼中满是欣慰,“阿愿这丫头,总算是长大了。”
苏嬷嬷也笑道:“可不是吗。娘娘今年十六,正是该来的时候。太后可以放心了。”
“放心?”太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哀家是放心了,可有人…怕是要更不放心了。”
苏嬷嬷会意:“太后是说…陛下?”
“除了他还有谁。”太后轻笑,“你没瞧见,自打阿愿封了皇贵妃,皇帝来哀家这儿请安,都没那么勤快了。从前三日必来一次,如今倒好,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
她说着,眼中笑意更浓:“整日往翊坤宫跑,跑得勤快,却只能睡软塌…哀家这个儿子啊,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自己?”
苏嬷嬷也忍不住笑:“陛下对宸皇贵妃,当真是用心良苦。”
“何止是用心良苦。”太后摆摆手,“简直是魔怔了。不过也好,阿愿那孩子通透,迟早会明白的。等她明白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慈爱的光芒:“这深宫之中,总算能有个真心待她的人了。”
“太后说的是。”苏嬷嬷点头,“那…可要给翊坤宫送些补品?”
“自然要送。”太后道,“挑最好的阿胶、燕窝、人参送去。再告诉阿愿,这几日好生歇着,莫要劳累。”
“是。”
太后望着翊坤宫的方向,眼中满是欣慰。
阿愿长大了。
往后这宫里,怕是要更热闹了。
乾清宫。
萧彻正心烦意乱,赵德胜进来禀报:“陛下,平南侯周宴求见。”
周宴?
萧彻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
片刻后,周宴大步而入。他今日穿着侯爵常服,意气风发,眉宇间满是喜色。
“臣周宴,参见陛下。”他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萧彻抬眸看他,见他满面春风,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
“平身。”他声音淡淡,“何事?”
周宴起身,笑着道:“臣今日来,是向陛下报喜——臣的妻子有孕了,刚诊出两个月身孕。”
有孕了?
萧彻握着朱笔的手一顿。
周宴成婚不过半年多,妻子便有孕了…
而他的阿愿,连碰都碰不到。
“恭喜。”萧彻声音依旧平淡,可周宴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他抬眼看去,见皇帝面色沉沉,眼中似有郁色,心中一动。
联想到近日朝堂上陛下阴晴不定的脾气,再想到后宫那位新晋的宸皇贵妃…
周宴忽然明白了什么。
感情…
陛下这是求而不得,欲求不满啊!
难怪朝堂上下一片哀嚎,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呢!
周宴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只试探着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萧彻抬眼看他:“你何时也学会察言观色了?”
周宴嘿嘿一笑:“臣成婚后,总算是…通窍了些。”
他顿了顿,见皇帝脸色依旧不好,索性大着胆子道:“陛下若是不嫌弃,臣…或许能为陛下分忧?”
萧彻挑眉看他:“分忧?你?”
“臣虽愚钝,但好歹是过来人。”周宴压低声音,“这男女之事,有时…需要些契机。”
萧彻眸光微动:“说下去。”
周宴见他有意,便继续道:“陛下可知,女子最是心软。尤其在某些特殊时候,比如…雷雨之夜。”
“雷雨之夜?”
“正是。”周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臣的妻子最怕打雷。每逢雷雨,便吓得往臣怀里钻。这时候,臣说什么她都听,做什么她都依…”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彻:“陛下,如今已是初夏,雨水渐多。若是哪夜雷雨交加,陛下担心宸皇贵妃害怕,深夜前去探望…这,不就是个绝好的契机吗?”
萧彻心中一动。
雷雨之夜…
阿愿怕打雷吗?
他想起她小时候,似乎确实怕过。有一年她也进宫过,夏天雷雨,她吓得跑到慈宁宫,非要和太后一起睡。
“若她不怕呢?”萧彻问。
“那便说陛下担心她害怕,所以来看看。”周宴笑道,“无论如何,陛下都能名正言顺地留下。若是娘娘真怕了…陛下正好可以安慰她,陪着她。”
他说着,眼中闪过过来人的了然:“在那样的环境下,女子最是脆弱,也最是依赖人。陛下若把握好时机…”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已很明白。
萧彻沉吟片刻,眼中终于有了几分亮色。
“钦天监那边…”他看向赵德胜。
赵德胜会意,忙道:“老奴这就去问,看近日可有雷雨。”
“嗯。”萧彻点头,看向周宴,“你倒是…长进了。”
周宴嘿嘿一笑:“臣这不是…为陛下分忧嘛。”
心中却暗暗翻了个白眼。
感情我之前挨板子、落骂名,都是替陛下背锅了?
陛下啊陛下,您喜欢宸皇贵妃就直说,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罢了罢了。
谁让您是我兄弟呢。
这忙,我帮了。
几日后,深夜。
果然如钦天监所测,夜空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不过戌时三刻,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下来,紧接着电闪雷鸣,声势骇人。
翊坤宫内,沈莞早已睡下。
她其实并不怕打雷。相反,她喜欢雨夜,雨声淅沥,雷声隆隆,反而让她睡得格外沉。
今夜亦是如此。
她抱着雪团,蜷在被子里,睡得正熟。雪团怕雷,缩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忽然,外头传来隐约的请安声。
“参见陛下——”
沈莞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
阿兄?
他…深夜来了?
听着外头轰隆的雷声,她忽然明白了。
是担心她害怕吗?
沈莞唇角微扬。
既然阿兄来了…
那便,陪他演一出戏吧。
她重新闭上眼,将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又悄悄解开领口的一颗盘扣。
殿外,萧彻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推门而入。
内室里,烛火已熄了大半,只留床头一盏小灯,光线昏暗。床幔被窗缝漏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晃动,投下摇曳的影子。
萧彻走到床边,见沈莞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连头都蒙住了,心中顿时一软。
果然…
她怕打雷。
“阿愿。”他轻声唤道,在床边坐下。
被子里的人没有回应,只微微动了动。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炸雷响起。
被子里的人明显颤了颤。
萧彻心中更怜,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阿愿,别怕。外边打雷,阿兄担心你害怕,就忙完过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温柔:“阿愿不怕,阿兄在这儿。”
被子里,沈莞缓缓探出头来。
烛光下,她小脸苍白,眼中氤氲着水汽,长睫微颤,像只受惊的小鹿。
“阿兄…”她声音带着哭腔,怯生生的,“阿愿…害怕…”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惊雷。
“啊!”沈莞惊叫一声,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却又忍不住探出头,眼巴巴地看着萧彻,眼中泪光闪烁。
萧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都要化了。
“不怕不怕。”他伸手,想抱她,又想起她说的男女有别,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轻轻拍了拍被子,“阿兄就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睡着阿兄再走。”
他说着,侧身坐在床边,半环着被子,像护着一件珍宝。
沈莞从被子里露出半张小脸,眼中泪水要落不落:“阿兄…你明日还要上朝,怎么能这么折腾…”
“无妨。”萧彻温声道,“阿愿要紧。”
沈莞看着他温柔的眼神,心中微动,纠结了半晌。
她往床里挪了挪,让出外侧的位置,小声道:“阿兄…你躺下吧,舒服点。”
萧彻一怔。
躺下?
他看着沈莞全然信任的眼神,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防备,只有依赖。
心中涌起一股罪恶感,又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好。”他听见自己说。
他脱了靴子,和衣躺在外侧,只占了很小一块位置,尽量与她保持距离。
沈莞见他躺下,便闭上眼睛,小声道:“阿兄睡吧。”
“睡吧。”萧彻侧身看着她。
烛光昏暗,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领口因方才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再往下…
萧彻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
窗外雷声渐疏,雨声淅沥。
沈莞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似是睡着了。
萧彻却毫无睡意。
他就这样侧躺着,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玉兰香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萧彻终于忍不住,轻轻凑近。
她睡得很沉,没有察觉。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开启的唇上。
那唇色很淡,在昏暗中泛着柔润的光泽。
萧彻喉结滚动。
他缓缓俯身,极轻地吻上她的唇。
很轻,很小心,像怕惊扰一场美梦。
可那柔软的触感,却让他心头狂跳。
他不敢停留,很快退开。
目光下移,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那里肌肤细腻,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萧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暗。
他再次俯身,唇轻轻落在她脖颈上。
很轻,很克制。
可那温热的触感,那细腻的肌肤,却让他难以自持。
唇一路向下,落在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处。
那里的肌肤更白,更嫩,在昏暗光线下,诱人至极。
萧彻闭上眼,在她领口处落下一个吻。
很轻,很快。
可那一瞬间的触感,却让他浑身颤栗。
他猛地退开,坐起身,呼吸粗重。
不行。
不能再继续了。
他会控制不住的。
萧彻闭上眼,平复着狂乱的心跳。
许久,他才重新躺下,侧身看着沈莞。
她依旧睡得香甜,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萧彻伸手,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又将那微敞的领口拢了拢。
“阿愿…”他低声呢喃,“对不起。”
可是…
他控制不住。
他是男人,是爱她的男人。
看着她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身边,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窗外,雨声渐歇,雷声已远。
天边隐约透出熹微的晨光。
萧彻就这样看着沈莞,时不时亲亲,一夜未眠。
直到外头传来五更的梆子声,他才轻轻起身,穿好靴子,悄声离开。
走到殿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床幔低垂,里面的人儿依旧沉睡。
萧彻唇角微扬,眼中满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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