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四处走亲访友的事儿很快告一段落。
这一晚,齐彧回到宅中,沐浴更衣后,正躺着。
万籁俱寂之间,突兀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
齐彧陡然起身。
“笃笃笃”的敲门声紧随传来。
齐长顺的声音响起:“是我。”
齐彧打开门。
门外,齐长顺的身影融在夜色里:“彧儿,换上练功劲衣,跟我走。”
说罢,他又极其严肃地叮嘱了一句:“今日所见一切,都不可多问一句,也都必须绝对保密。”
齐彧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迅速更衣,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
待到了书房,齐长顺来到书架前,按着某个顺序将七册书缓缓往外拉了拉,机括轻响,地面无声滑开,露出一道向下延伸、隐入黑暗的梯道。
他捧起案上烛火,探入幽深。
齐彧紧随其后。
——
随着渐深,气温陡降,齐长顺的脚步也缓了下来,烛火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齐家地下这方不小的密室。
一道身影正仰卧在摇椅上,随着烛光侵入,那晃荡的摇椅戛然而止。
那人双手覆于腹部,一张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尤为可怖,双颊疤痕纵横交错,原本容貌已不可见。
齐彧瞳孔微缩,一眼就看到那男子头顶惊心动魄的数据:30~71(91~202)。
这意味着对方受了重伤,功力几乎尽失,而在失去功力之前,这个男子的实力达到过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
男子一动,便传来“咔咔”的锁链响声。
他的四肢竟是被捆着的。
然,锁链很长,并不影响他行动。
齐长顺语带恭敬道:“叫岩叔。”
齐彧行礼道:“岩叔。”
齐长顺又解释道:“岩叔手脚镣铐是自己戴上的,靠近他,没有危险。”
齐彧点点头。
男子停止了摇椅的晃荡,缓缓坐直身体,在烛光里打量着眼前少年,开门见山道:“打一套拳给我看。”
齐彧点点头,后退几步,沉腰立马,双拳骤然紧握,一层淡黑色的金属光泽瞬间涌起,覆盖拳面皮肤,蓄势待发。
就在他即将起势的刹那,岩叔忽然抬手:“等等,过来点。”
齐彧立刻收势,双拳松开,依言走近。
岩叔盯着他双手,道:“再握紧。”
齐彧依言,淡黑金属光泽再度涌上两只拳头。
岩叔俯身,凑近那对拳头,视线在其上细细观察。
时间仿佛凝固,而这功夫,齐长顺已经在周围走了一圈,将密室中的蜡烛点燃了。
一圈儿烛火亮了起来,传来安静的火焰噼啪声。
齐长顺在旁颇有些忐忑地等着。
许久,岩叔缓缓直起身,目光转向一旁的齐长顺:“长顺,这孩子...可以教。”
齐长顺大喜,他深知眼前这位的实力和眼界是何等苛刻,今日带儿子前来也不过是抱着万一之想,如若不成,那就请其配药,辅助儿子,可没想到...居然成?
他居然肯教儿子?
齐长顺颤声道:“彧儿天赋...”
岩叔道:“根骨很差,但天赋...相当不错。”
“岩兄,那我先退下了。”
“好。”
哒哒哒...
脚步声带着轻快远去,消失在梯道尽头。
岩叔重新道:“打一套给我看看。”
齐彧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开《灵蛇功》的架势。
他虽初入大成,但根基完美,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拳风呼啸,劲气在室内中鼓荡盘旋,竟带起一阵阵小小的旋风。
岩叔起身,背着手,拖着锁链,沉默地来回踱步,心中喃喃着:‘我的功法你不能学,你一学就会出事,那么...’
他犹豫半晌,似是在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那拳头上的淡黑金属光泽,以及此刻少年演练的拳法。
忽的,他面露决然,然后停下,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张金色纸页。
他视若珍宝地往前郑重地将其递出:“看看这个。”
齐彧双手接过。
纸张入手冰凉沉重,其上描绘着一个个极其古怪、扭曲的姿势。
它们的每一个姿势都像是几个桩法组合起来的。
而这张金页上的姿势足有数十,这说明,此中...起码有三四百种桩法。
这些桩法各不同,古怪无比。
然而这种怪诞之外,却还有一种磅礴、威严、近乎神圣的压迫感,透过那耀眼的金色扑面而来。
齐彧只觉心神仿佛被吸摄,纸页上的姿态不再是图形,而像是一尊尊神龛上的神魔塑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方才入内前,爹已经告诉过他今日所见一切,都不可多问一句,都必须绝对保密。
故而,他心底纵有疑惑,也不多言。
这时,岩叔开口道:“武者运力,可一门功法只能兼顾一种力量,譬如你的《灵蛇功》虽说练了全身气血,但核心却只在双手...
我听你爹说,你还在尝试修炼别的桩法,是不是也察觉到了,那些桩法练了之后总觉得体内会有一股别的劲道升起?”
齐彧点头:“是这样的,岩叔。”
岩叔道:“那是因为你体内还有气血劲力没被调动起来。
可身为武者,若想臻至巅峰,那岂有弃力不用的道理?
这一页金书上所载的乃是一门名为【混元争力】秘术的桩法。
争力无所不争,四肢百骸,大小关节,无处不争。
若不争那就是闲置,那就是无法使出。
天地之山河星辰,无处不争,人身之四肢百骸,无时不争......天地混元,唯一个争字而已。”
说着,他沉默了下,道:“练练看吧,这法门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但无论你会不会,永远不要向人提起你学过【混元争力】。
若是你学了几分,在交锋时,除非能将对方彻底灭口,否则也不要用出全力,以免让人看出端倪...别的,莫要多问。练吧。”
齐彧闻言,抛开杂念,凝神静气,开始模仿金页上第一个姿势。
仅仅摆到一半,就觉手臂某一小块肌肉居然隐隐酸痛起来。
这只是静态的站桩,如果只是一个姿势就能让肌肉酸痛,那就是这块肉根本没练到。
可按理说他已经八品,绝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而且,他的《灵蛇功》的每一步都是练到完美的地步。
所以,这不是他练的问题,而是《灵蛇功》本身的局限,又或者说这《混元争力》的恐怖。
他咬牙,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强忍着将这姿势继续摆正。
刚维持片刻,一股强烈的“心惊肉跳”之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身体深处,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气泡在血肉间炸开,每一次破灭都带来酸痛。
岩叔手持铁秤杆,盯着他。
“肩下沉一分!”
啪!
秤杆狠狠抽在齐彧微微抬高的左肩上,火辣辣的痛感炸开。
“腰背如弓,塌下去!”
啪!
又一记抽在略显松懈的后腰。
两个时辰,在无休止的酸痛、汗水和秤杆的抽打下,度日如年。
齐彧感到这一次练桩竟比初练还要累上不知多少。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全身,肌肉仿佛被彻底拆散重组。
然而,就在这痛苦与消耗中,他也感到了这一页桩法的强横。
岩叔看着他,淡淡道:“明日起,你的活血秘汤会有些小小的变化。”
齐彧点了点头。
————
次日...
齐彧草草补了个短觉,便再次投入苦修。
与八品护院对练,继续修炼《灵蛇功》;然后则是《五子梅花拳》、《雄鸡拳》、《玄虎拳》的养法...
这原本疲惫的修炼相比《混元争力》桩法,竟是轻松了不少。
待到一套走完,他又习惯性地饮用活血秘汤。
今日的汤比起之前似乎多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像是甜腥气味。
他仰头饮下一大口。味道确实比昨日甜润不少。
若说之前是莓果味,那现在就是甜果。
还挺好喝。
然而,下一瞬间...
轰!
仿佛一团烈火在五脏六腑里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齐彧猛地跳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在疯狂地灼烧,一股狂暴的能量在体内左冲右突,急欲宣泄!
昨日金页上那些威严、怪诞、充满“争”意的神魔姿态,瞬间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
他身体仿佛被这沸腾的力量驱动,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摆出了《混元争力》中的桩法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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