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衣事件像一阵风,在南江大学少数知情者的小圈子里刮过,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与认知颠覆。
林晓月痛快地付清了尾款,并且给陆清眠发了一条巨长的感谢信息,表示刺绣社已经解散了,她和几位社员正在接受学校的心理咨询和帮助。
苏婉则是办理了休学手续,据说还是家人来接走的,她离开时眼神依旧有些空洞。
顾云深没有再给陆清眠转发科学辟谣的文章,也没有再就临危受命的煎饼果子助理一事发表评论。
他只是偶尔在校园里遇见陆清眠时,目光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质疑或批判,而是混合着困惑、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或者可以说,是他对未知领域重新认知后的审慎。
他开始悄悄查阅一些关于民俗学还有非正常心理现象的书籍,试图从学术边缘寻找解释的缝隙,以安抚自身震荡的唯物主义论。
司徒静依旧神出鬼没,但她对陆清眠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轻易提出要和陆清眠切磋斗法,也不再直接将陆清眠的行为定义为歪门邪道。
司徒静如今更像一是个严谨的观察者,试图解析陆清眠那套完全不按玄门常理出牌且很苟的战法背后的逻辑。
她甚至开始反思,龙虎山传承千年,那些繁复的仪式阵法和咒印,是否在某些情况下,真的不如一张随手甩出的皱巴巴符纸来得高效?
陆清眠对此浑不在意。
她清点了一下近期收入,满意地发现足够她躺平一段时间,于是心安理得地恢复了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咸鱼生活,只是偶尔接点咨询维持现金流。
平静在一个午后被打破。
电话是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的王主任打来的,声音焦急万分。
“陆同学!不好了!我们库房里……闹贼了!不,不像是贼……是、是闹鬼了啊!”
半小时后,陆清眠站在了图书馆地下二层,恒温恒湿的古籍善本库房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的味道混合着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王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学者,此刻急得满头大汗,旁边站着同样面色紧张的库管员。
司徒静和顾云深也来了。
司徒静是感应到图书馆方向有异常且微弱的灵力波动自行赶来的。
而顾云深则是被王主任顺便叫来的,毕竟学生会主席出面,在很多场合代表着官方和纪律。
“具体情况?”陆清眠言简意赅。
王主任指着库房内部一排排高大的樟木书架,声音发颤:“最近一个月,我们陆续发现有几部珍贵的明代地方志和杂家笔记,位置发生了移动!不是放错了,是它们自己……自己从架子上跑到了旁边的阅览桌上!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有人违规入库或者工作疏忽,但调了监控,晚上根本没人进去!”
库管员补充道:“更怪的是,这些被动过的书,里面某些特定页面的字迹……会变淡!就好像……好像墨迹被什么东西偷走了一样!”
“字迹变淡?”司徒静蹙眉,她走到监控台前,调阅了最近一次异常发生时的录像。
监控画面中,深夜的库房寂静无声,某一刻,靠墙书架顶层的一部蓝色布面线装书,自己缓缓从书列中滑出,悬浮而起,平稳地飞落到几米外的阅览桌上,书页无风自动,快速翻动。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十分钟,然后书页合拢,一切恢复静止,但那本书就留在了桌上。
监控画面清晰,没有任何人影或外力的作用。
顾云深看着这违反物理定律的一幕,嘴角微微抽动,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出声质疑,只是默默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这里面存了几个物理学教授的紧急联系方式。
“不是鬼魂作祟。”司徒静观察片刻,肯定道,“没有阴魂残留的气息。倒像是……某种精怪,或者附着灵性的物品。”
陆清眠没说话,她直接走进库房,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一排排书架。
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那些被动过的书上,而是仔细感知着空气中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
最终,她的视线锁定在库房最深处,一个单独陈列柜里放着的一套文房四宝上。
那是一套看似普通的明代制式的文具,一方歙砚,一支狼毫笔,一块松烟墨,还有一个小巧的青瓷笔洗。
但它们被保存在特制的防弹玻璃柜中,说明其价值不菲,并非是近代仿制的。
“那套东西,什么来历?”陆清眠问。
王主任连忙回答:“那是我们馆的镇馆之宝之一,据说是明代一位隐居大儒用过的,捐赠记录上写着,这位大儒晚年痴迷于赋予文字生命的奇思妙想。”
“赋予文字生命?”陆清眠走近陈列柜,指尖隔着玻璃虚点那块其貌不扬的松烟墨,“看来他成功了,至少成功了一部分。”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层面,陆清眠能看到那块松烟墨内部,蕴藏着一团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纯净活跃的灵性。
它像一只初生的小兽,懵懂而好奇。
而那些被动过的明代地方志和笔记,其作者或内容,或多或少都与这位大儒有关联,或者使用了类似产地、类似工艺的墨锭。
“是这块墨。”陆清眠得出结论,“它活了,或者说,它的内部被那位大儒赋予的一丝灵性,在漫长岁月和特定环境…比如库房的灵气聚集的滋养下苏醒了。它本能地渴望阅读与它同源或相关的知识,所以会操控书籍移动,并且在阅读时,吸收上面同源墨迹的微末灵性来补充自己的消耗,所以导致了书籍上面的字迹变淡。”
王主任和库管员听得目瞪口呆。
墨……成精了?还爱看书?
司徒静若有所思:“竟是器灵初生?如此微弱的灵性,竟能做到隔空取物……”
顾云深则觉得自己的唯物主义知识体系再次被按在地上摩擦,他忍不住问:“那……现在怎么办?把它……处理掉?”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处理?为什么?”陆清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它又没伤人,也没破坏书籍本体,只是学习欲望强了点,方式有点特别。顶多算个热爱传统文化的窃书贼。”
她转向王主任:“两个方案。一,我把它这点刚诞生的灵性抹掉,一劳永逸,但它作为文物的部分灵韵也会受损。清理费八千。”
王主任脸一白,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国宝!”
“二,”陆清眠继续道,“给它找个监护人,或者说是饲主。定期用特定的、蕴含微弱灵气的墨水喂养它,满足它的阅读需求,引导它。这样既能保住它的灵性,也能防止它再捣乱。咨询费加引导方案,一共一万二。”
王主任几乎没有犹豫:“选二!必须选二!陆同学,不,陆大师,请您务必帮帮我们,引导好这位……这位墨灵先生!”
方案确定,陆清眠让王主任取来一些特制的,掺了极少朱砂和晨曦露水的墨水。
她让库管员打开陈列柜,自己则拿起那块松烟墨。
入手微沉,触感温润。
那团微弱的灵性似乎感知到她的存在,传递出一丝亲近和畏惧交织的情绪。
陆清眠指尖在那块墨上轻轻勾勒了几个符文,不是破坏,而是稳固与沟通的印记。
然后她将它放在铺好的宣纸上,示意王主任用那特制墨水在旁边研磨。
墨锭接触到同源的、且蕴含更丰富营养的墨水,微微颤动起来,散发出的灵性波动变得稳定而愉悦。
它不再需要去偷吃古籍上的陈旧墨迹了。
陆清眠又对王主任交代:“以后每周,用这种特制墨水研磨一次,让它闻闻味儿。另外,可以把一些需要修复的,或者是不涉及秘密的普通古籍复刻本放在它附近,让它看。它满足了,就不会再乱跑。”
王主任如同接到圣旨,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墨捧回陈列柜,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婴儿。
事情解决,陆清眠收到转账,心情愉悦。
走出图书馆,司徒静忍不住开口:“你为何不将其收服?初生器灵,若能培育,假以时日或成大器。”
陆清眠打了个哈欠:“养它干嘛?费心费力还不一定养得熟。让它待在图书馆不好吗?说不定几百年后,它真能成个书墨仙,还能帮你们龙虎山校对一下古籍符箓有没有画错。”
司徒静被噎了一下,竟觉得无法反驳。
顾云深看着陆清眠的背影,忽然问道:“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似乎总是取决于……对方的价值和危害性,而不是它是什么?”
陆清眠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学长,你终于开始用脑子思考了。万物有灵,也有其位。我的工作又不是审判,而是平衡。只要付费,一切好说。”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刚刚到账的一万二。
“看,知识就是财富,古人诚不欺我。”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慵懒的姿态下,是顾云深和司徒静都逐渐意识到的一种,深不可测的掌控力与独特原则。
顾云深看着那背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科学或许能解释世界的构成,可眼前这个人,她所触及的领域,是另一种同样真实但却迥然不同的规则。
而司徒静则在想,或许,玄门的未来,未必需要恪守成规。
有时候,思想开拓一点,反而能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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