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天空,总是显得格外高远而苍凉。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阿梨跟着伤势渐愈的沈玠,终于抵达了他口中的“据点”——一处隐藏在连绵雪山深处、看似普通的边陲小镇。
小镇气氛凝滞,看似与世无争,但阿梨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人眼神锐利,行动间带着军旅的痕迹,对沈玠的到来虽不声张,却透着一种无声的敬畏。显然,这里是沈玠,或者说,是他背后势力经营多年的一个巢穴。
沈玠的伤势在抵达后得到了更好的医治和调养,恢复得很快。他开始变得忙碌,时常与小镇里几个看似头目的人密谈,神色凝重。阿梨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小院里,虽无人限制她的自由,但她能感觉到暗处总有目光跟随。她知道,这是沈玠的保护,也是……监视。
她尽量不去多想,每日只是默默练武,熟悉环境,等待着沈玠的下一步指令,或者……一个解释。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那是一个雪后初晴的午后,阿梨正在院中练习一套新的剑法,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沈玠与人交谈的声音,其中竟有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
她下意识地收剑望去。
只见沈玠和一个身着雪白狐裘的女子并肩走来。那女子身量高挑,容貌算不得绝美,却自有一股清冷孤傲的气质,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英气,与北境这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更让阿梨心头一刺的是,沈玠与她交谈时,神色是罕见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稔与信任。他们低声交谈着,内容听不真切,但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氛围,却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扎了阿梨一下。
沈玠看到了院中的阿梨,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却没有要介绍的意思,继续与那女子说着话走进了隔壁的院子。
阿梨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起初,她并未在意。将军在北境经营多年,有几个得力下属或旧识,再正常不过。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那个名叫“秦婉”的女子,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她似乎深得沈玠信任,不仅参与核心事务的商议,甚至时常与沈玠单独待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
阿梨有时送茶水点心过去,总能看见两人凑在地图或信件前,低声讨论着什么,姿态亲近。秦婉偶尔还会露出极淡的笑容,而沈玠虽然大多时候依旧面色冷峻,却也会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那种默契,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领域感,让阿梨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堵塞,闷得发慌。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
是醋意。
她后知后觉地辨认出这种让她心烦意乱、坐立难安的感觉。
她不喜欢看到将军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不喜欢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更不喜欢那个女人看向将军时,那种带着欣赏和某种……占有欲的眼神。
虽然将军对待秦婉的态度依旧是克制的、以事务为主的,但阿梨就是能感觉到不同。那是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建立在共同目标和彼此认可基础上的信任和联系,是她这个半路出现、甚至可能至今仍被怀疑忠诚的“棋子”所无法企及的。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脊背。
她感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正在被一点点蚕食,即将被抢走。
将军的注意力,将军的信任,甚至……将军身边那个原本可能属于她的位置。
她开始更加注意自己的打扮,虽然依旧是利落的劲装,却会悄悄挑选颜色更显肤色的衣料,会在练剑时刻意出现在他们可能经过的地方,试图吸引沈玠的注意。
但沈玠似乎完全沉浸在北境繁杂的事务和下一步的计划中,对她的这些细微变化毫无察觉。偶尔目光扫过她,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伤势可好些了?”“这里的气候可还适应?”
疏离而客气。
反而是对秦婉,他会更自然地讨论局势,听取意见。
阿梨心中的酸涩和委屈几乎要满溢出来。
半日后的一个晌午,她终于忍不住,在沈玠独自一人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据说是北境特有的驱寒药汤,走进了他的书房。
“将军,天气寒,喝点汤暖暖身子。”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沈玠正伏案看着一封密信,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放下吧,有劳。”
阿梨将汤碗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她踌躇着,手指绞着衣角,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将军……那位秦姑娘……是什么人?她好像……很得您信任?”
沈玠放下密信,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似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语气平淡无波:“她是北境军旧部遗孤,自幼在此长大,对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也是我们重要的联络人。怎么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挑不出错处,但那公事公办的态度,却让阿梨更加失落。
“没……没什么。”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只是觉得……将军与她似乎很熟。”
沈玠沉默了片刻,书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分。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和那副明明在意却强装不在意的模样,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阿梨,”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告诫,“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的,不必多问。”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阿梨心中所有的希冀和勇气。
不必多问。
她在他心里,终究还是那个需要听从命令、不该有太多自己想法的“棋子”或“武器”吗?
而那个秦婉,却是可以与他并肩商议大事的“自己人”。
强烈的失落和醋意交织着,让她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死死咬住嘴唇,胡乱地点了点头,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书房。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沈玠握着密信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深沉如夜,久久未动。
窗外,寒风呼啸。
阿梨跑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盖中,无声地哭泣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孤独感紧紧攫住了她。
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清源镇外那个一无所有、任人欺凌的小乞丐。
而这一次,她可能要失去的,是她视若生命的全部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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