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声刚响过不久,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几何图形,班主任杨老师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脸色凝重,低声跟数学老师交流了几句,然后目光扫向教室后排。
“林冲,肖立远,黄子沫,”杨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三个,出来一下。”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三人身上。林冲和肖立远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好奇。黄子沫的心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心脏。
三人跟着杨老师走出教室,来到安静的走廊上。杨老师丢下一句“在这里等着”,便转身先朝办公室走去。
一看老师走远,林冲立刻用手肘捅了捅肖立远,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嘿!肖立远,我看这事儿有戏!肯定是咱们那个黑板报在市里得奖了!要单独奖励咱们几个!”
肖立远一听,眼睛也亮了,兴奋地搓着手:“真的?那可太好了!奖励我不要多,”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着,“给我这个数的游戏币就行!”
林冲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手指:“我比你贪心点儿,我要这个数!最好再请咱们吃顿好的!”
两个男孩沉浸在对“奖励”的憧憬里,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游戏币和美食在向他们招手。
然而,站在一旁的黄子沫却丝毫笑不出来。她双手紧紧攥着校服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不像林冲和肖立远那样乐观,天性里的敏感让她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杨老师刚才的眼神太严肃了,绝不像是有好事发生。
她心里忐忑不安,紧张得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另外两人。
过了一会儿,杨老师从办公室探出头,朝他们招了招手:“进来吧。”
三人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走进了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其他老师的座位都空着,只有杨老师坐在她的办公桌后。
这种过分的安静本身就透着一股压抑。就在他们站定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杨老师说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首先走进来的是苏言言的妈妈,陈乐。她今天依旧穿着得体,但脸上没有了平日那种刻意维持的优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严厉的表情。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地扫过站成一排的三个孩子,最终落在杨老师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紧接着,苏言言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跟了进来。当她看到办公室里的黄子沫、肖立远和林冲时,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她赶紧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林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偷偷拉了一把肖立远的衣角,声音带着惊慌:“肖立远……我……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陈乐眉头紧皱,用一种近乎嫌恶的眼神瞥了哭泣的女儿一眼,然后上前一步,几乎是强硬地将苏言言拉到了离黄子沫他们两米多远的地方站定,仿佛他们是什么不洁的、会传染的病菌一样。
这个动作充满了疏离和指责的意味。
杨老师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首先投向黄子沫三人,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和怒气:“国庆假期的时候,你们几个,是不是偷偷跑去游戏机厅玩了?!”
林冲和肖立远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面对老师严厉的目光,他们不敢撒谎,硬着头皮,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是……是的,杨老师。”
黄子沫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感觉办公室的空气都快凝固了。她不敢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嗯……”
林冲心里哀嚎一声:“完蛋了!事情闹大了!回去我爹非得用皮带抽我不可!”他已经能想象到父亲暴怒的样子了。
肖立远虽然也紧张,但他看到身边黄子沫抖得厉害,连衣角都被她攥得变了形。他下意识地、悄悄地向黄子沫那边挪了一小步,用自己的肩膀微微挡在她侧前方,压低声音,飞快地对她说了一句:“别怕。”
然而,这句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黄子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意识到,这次的事情,远比帮肖立远抄作业被老师发现要严重得多。那种被审视、被指责、仿佛做错了天大的事情的感觉,混合着对苏言言处境的担忧和对未知惩罚的恐惧,让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办公室的安静,此刻显得如此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陈乐那尖锐的指责像冰锥一样刺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她根本不看自己女儿委屈的眼泪,只是咄咄逼人地盯着杨老师:“杨老师,你可要好好管管这三个学生!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跑去那种乌烟瘴气的游戏机厅!你看,把我们言言都带坏了!回来还学会撒谎了,问她去哪了都不说实话!你必须得好好惩治他们,太不像话了!”
苏言言听到妈妈这样颠倒黑白、污蔑自己的朋友,泪水流得更凶了,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带着哭腔反驳道:“妈妈!你不准这么说他们!是我自己要去的!跟他们没关系!他们是我的朋友!”
这一下,如同火上浇油。陈乐气得脸色发白,指着苏言言,声音都变了调:“你看!你看啊杨老师!都学会顶嘴了!我家言言以前多么乖、多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就是被他们给带坏了!”
她完全把错误归咎于外界,拒绝承认自己教育的压抑。
黄子沫、林冲和肖立远都震惊地看向苏言言。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时在妈妈面前显得有些怯懦的文静女孩,此刻竟然为了维护他们,敢这样直接地顶撞她那个看起来就非常强势的母亲。
这种维护,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黄子沫心中一部分因恐惧而筑起的壁垒。
杨老师一个劲地试图安抚陈乐:“陈女士,您别激动,孩子们去游戏厅确实不对,我们一定会严肃批评教育……”
但陈乐根本不听,她不依不饶,甚至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批评教育?光是批评有什么用?要我说,最好让他们停学!回家好好反省几天!哼,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来!”
“停学”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黄子沫心上。她想起那天在游戏厅里,苏言言打败肖立远时开心的笑容,想起大家一起欢呼雀跃的时刻,那是她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单纯的快乐。
一股热血混合着委屈和不平涌上头顶。她猛地抬起头,尽管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但还是勇敢地直视着陈乐,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陈阿姨!你有没有……有没有考虑过苏言言的感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暴怒中的陈乐。办公室里瞬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黄子沫急促的呼吸声。
黄子沫豁出去了,继续颤抖着说:“她为什么愿意跟我们出去玩……却不愿意告诉你?我们……我们去游戏机厅是不对……我们承认错误……但我们不是坏孩子!”
她的话音刚落,“啪!”一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声,震惊了整个办公室!
陈乐竟然气急败坏地,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黄子沫的脸上!力道之大,让黄子沫的脸瞬间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嘴角也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
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黄子沫!”肖立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吼叫着就要朝陈乐冲过去,“你敢打她!我跟你拼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黄子沫!
林冲虽然也又惊又怒,但尚存一丝理智,他死死地从后面抱住暴走的肖立远,用力把他往后拖:“肖立远!冷静点!别冲动!”
苏言言更是吓得尖叫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妈妈!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打人!!”她再也顾不上害怕,猛地挣脱开原本的距离,冲到了黄子沫身边,看着好友脸上的伤痕和血迹,心疼得直掉眼泪,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去擦黄子沫的嘴角。“子沫,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
黄子沫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但她硬是咬着牙,没有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她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倔强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悲伤,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阿姨。
陈乐打完人,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更加恶狠狠地指着黄子沫,说出了一句极其刻薄的话:“哼!小小年纪,就跟男生混在一起玩,还敢顶撞长辈!能是什么好女生!”
“陈女士!”杨老师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她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拉住陈乐还想指指点点的胳膊,脸色铁青,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我理解你作为家长的心情!但是!请你冷静!动手打我的学生,这就是你最大的不对!纵然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错,教育的方式也绝不是暴力!请你立刻向黄子沫同学道歉!”
杨老师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维护自己学生的立场鲜明而坚定。
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因为这一巴掌,彻底降到了冰点。一场关于孩子教育的争执,骤然升级为成人对未成年人的暴力事件。
黄子沫脸上的红痕,像一枚烙印,刻录下了这个下午的残酷与成长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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