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斜斜地越过院墙,落在永宁侯府东侧的 “静云院” 门口。这处院落自凌燕生母苏氏病逝后,便鲜少有人踏足,朱红色的院门漆皮已有些剥落,门楣上 “静云院” 三个字的描金也褪得只剩淡淡的黄痕,风一吹,院角的老槐树叶子簌簌作响,竟透着几分萧索。
“小姐,要不要让下人先打扫半个时辰再进去?” 青黛扶着凌燕的胳膊,看着院门口堆积的落叶,眉头微蹙。她还记得,当年苏夫人在世时,这静云院每日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窗台上总摆着苏夫人亲手种的茉莉,如今却只剩满院荒草,连石板路上都长了层薄薄的青苔。
凌燕摇摇头,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门环,门环上雕刻的缠枝莲纹样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用,我们自己进去。” 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目光扫过院内 —— 正屋的门窗紧闭,西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阳光从洞里漏进去,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原主的记忆里,这静云院是她童年最温暖的地方,生母苏氏会在窗边教她读书,在月下给她讲诗词,可自从苏氏病逝,柳氏入主内宅,这处院落就被 “封存” 了,美其名曰 “保留夫人遗物”,实则是怕有人从中找出对她不利的东西。
青黛上前推开院门,“吱呀” 一声,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凌燕迈步走进院内,脚下的石板路有些滑,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目光落在正屋的门上 —— 那把铜锁已经生了锈,锁孔里塞着些灰尘。
“青黛,把锁打开。” 凌燕说。
青黛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这是当年苏夫人交给她保管的,柳氏几次想索要,都被她以 “夫人遗命” 挡了回去。她挑出一把刻着 “静” 字的铜钥匙,插进锁孔,用力拧了几下,铜锁才 “咔嗒” 一声打开,落下一层锈屑。
推开正屋的门,一股混合着檀香、霉味和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凌燕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待灰尘散去,才看清屋内的景象 —— 正屋的陈设还保持着苏氏生前的样子:靠北墙摆着一张梨花木的拔步床,床上的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只是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窗边是一张梳妆台,台上放着一个螺钿妆盒,盒盖敞开着,里面还残留着几支褪色的银簪;东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书脊大多泛黄,有的书页已经卷边。
“小姐,您坐这儿歇会儿,奴婢先把灰尘扫扫。” 青黛搬来一张椅子,用帕子擦了又擦,才让凌燕坐下。她拿起墙角的扫帚,轻轻扫着地上的灰尘,动作格外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这满院的沉寂。
凌燕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一排排书籍。这些书大多是苏氏的藏书,有《诗经》《楚辞》,还有些医书和算经 —— 原主的记忆里,生母不仅饱读诗书,还懂些医术,当年府里下人生病,她常会亲自开方。凌燕抽出一本《千金方》,翻开泛黄的书页,里面夹着一张浅粉色的笺纸,上面是苏氏娟秀的字迹,写着几句药方注解,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梅花印记。
“这是夫人当年给老管家的孙子开的退烧药方。” 青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怀念,“那年冬天风寒盛行,府里好多人都病了,夫人连着熬了三夜的药,才把大家的病治好。”
凌燕捏着那张笺纸,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质感,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 她虽是穿越而来,却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生母,竟生出几分真切的敬重。苏氏温柔却不软弱,聪慧却不张扬,这样的女子,真的会像柳氏说的那样,“偶感风寒,缠绵病榻而亡” 吗?
她把笺纸夹回书中,放回书架,目光转向梳妆台旁的那只梨花木衣柜。原主的记忆里,生母的嫁妆大多存放在这衣柜的暗格里。凌燕走过去,轻轻拉开衣柜门,里面挂着几件苏氏生前穿的襦裙,布料已经有些陈旧,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她伸手在衣柜内侧摸索,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木板 —— 果然有暗格。
青黛见状,连忙放下扫帚走过来,帮着凌燕把木板撬开。暗格不大,里面铺着一层防潮的油纸,油纸上放着一个暗红色的漆盒。凌燕小心翼翼地把漆盒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打开盒盖 —— 里面整齐地叠着几本账本,还有一个锦缎小包裹。
“这是夫人的嫁妆账本!” 青黛眼睛一亮,“当年夫人嫁进来时,苏家陪嫁了十二箱财物,还有五间商铺,这些账本就是记录这些东西的。”
凌燕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 “大靖二十三年,苏氏嫁入永宁侯府,陪嫁清单”,下面一一列着财物的名称、数量和存放地点:赤金手镯六对,放在东厢房的樟木箱里;上等丝绸二十匹,存于库房第三排货架;城南 “锦绣阁” 丝绸铺一间,掌柜姓王……
她一页页地翻着,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账本上记录的财物,从苏氏病逝那年开始,就有了多处 “缺失”:大靖二十六年,三匹云锦 “赠予” 柳氏的侄女做嫁妆;大靖二十七年,“锦绣阁” 的利润被 “借走” 五百两,用于柳氏之子凌轩的满月宴;大靖二十八年,库房里的四对玉如意 “遗失”,柳氏批注 “已派人寻找,未果”……
“这些根本不是‘赠予’或‘遗失’!” 青黛凑过来看了几页,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那年柳氏侄女出嫁,奴婢明明看到她的嫁妆里有三匹云锦,当时还觉得奇怪,夫人的云锦怎么会到她手里,原来竟是柳氏私自拿的!还有‘锦绣阁’的利润,每年至少有一千两,她只说借走五百两,剩下的肯定被她贪了!”
凌燕的指尖用力按着账本上的墨迹,心里的寒意越来越重。柳氏不仅想害死原主,还贪墨了苏氏的嫁妆,如此贪婪狠毒,真是让人不齿。她把账本放回漆盒,又拿起那个锦缎小包裹,打开一看 —— 里面是一枚玉佩,玉佩呈椭圆形,质地是上等的和田玉,颜色洁白,上面刻着一个 “柳” 字,字的周围还雕着细密的缠枝纹。
“这玉佩……” 凌燕的心跳突然加快,原主落水前的记忆碎片瞬间涌来 —— 那天她在荷花池边,凌薇拿着一支荷花跟她说话,突然有人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她掉进水里时,恍惚看到推她的人腰间挂着一枚玉佩,玉佩上的 “柳” 字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小姐,这玉佩怎么会在夫人的暗格里?” 青黛也认出了玉佩的样式,脸色变得苍白,“这是柳氏的陪嫁玉佩啊!当年柳氏刚入府时,天天戴着,后来她说玉佩丢了,还让府里的人找了好几天,怎么会在夫人的暗格里?”
凌燕捏着玉佩,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瞬间清醒。柳氏说玉佩丢了,可玉佩却出现在生母的暗格里,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柳氏故意把玉佩藏在这里,想栽赃生母;要么是生母当年发现了柳氏的什么秘密,把玉佩扣了下来,作为证据。
“青黛,你还记得柳氏说玉佩丢了是什么时候吗?” 凌燕问道。
青黛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夫人病逝后半年,柳氏刚被扶正不久。当时她还哭着跟侯爷说,这玉佩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丢了很伤心,侯爷还安慰了她好几天。”
苏氏病逝后半年…… 凌燕心里有了个猜测:或许生母的死,和这枚玉佩有关。柳氏可能在苏氏病逝前,就与她有过争执,玉佩不小心落在了苏氏手里,苏氏把它藏在暗格里,想作为日后揭穿柳氏的证据,可没想到自己突然病逝,这枚玉佩就一直留在了暗格里。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青黛看着凌燕,眼神里满是急切,“我们有账本和玉佩,是不是可以直接交给侯爷,让侯爷处置柳氏?”
凌燕摇了摇头,把玉佩放回锦缎包裹里,和账本一起放回漆盒,“还不行。账本上虽然有记录,但柳氏肯定会狡辩,说这些是经过侯爷同意的;玉佩虽然是柳氏的,但她可以说早就丢了,是别人捡到后放在这里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侯爷不会轻易相信我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查清这枚玉佩的来历,还有柳氏当年为什么要说玉佩丢了。青黛,你去跟府里的老下人打听打听,尤其是以前在静云院当差,后来被柳氏调走的人,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枚玉佩,或者知道柳氏和夫人当年的矛盾。”
青黛点头,“奴婢明白!不过柳氏的心腹丫鬟看得紧,奴婢得小心点,不能让她们发现。”
凌燕嗯了一声,又叮嘱道:“你先从厨房的张妈入手,她以前是夫人的陪房,后来被柳氏调到厨房打杂,心里肯定对柳氏有怨气,而且她在府里多年,知道的事情多。你就说想请教她做夫人以前爱吃的桂花糕,趁机跟她聊聊天,旁敲侧击地问。”
“好!” 青黛记在心里,又帮着凌燕把暗格恢复原样,把漆盒藏在衣柜最里面的角落里,用几件旧衣服盖住。
凌燕看着收拾好的衣柜,心里暗暗盘算:账本和玉佩是重要的证据,一定要妥善保管。接下来,她要一边让青黛调查玉佩的来历,一边回忆原主记忆里关于生母病逝的细节,找出柳氏下毒的证据。只有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才能彻底扳倒柳氏,为原主和生母报仇。
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丫鬟的声音:“大小姐,夫人让奴婢来问,您在静云院待了这么久,要不要回去歇着?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凌燕和青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柳氏果然派人来监视她了。凌燕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她走到院门口,看到来的是柳氏身边的小丫鬟春桃,春桃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又往院内看了看,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大小姐,这静云院好久没人住了,灰尘大,您要是想找什么东西,告诉奴婢,奴婢让下人来找就是了。”
“不用了,” 凌燕淡淡一笑,“我就是来看看母亲的旧居,怀念一下母亲,没什么要找的。我们回去吧。”
春桃还想再说什么,青黛上前一步,挡在凌燕身前,“春桃姑娘,大小姐身子还没好,不能多站,我们先回去了。” 说着,就扶着凌燕往回走。
春桃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转身也跟着走了。
路上,青黛压低声音说:“小姐,柳氏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派人来盯着我们。”
凌燕点了点头,“她现在心虚,肯定会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以后我们做事要更小心,整理遗物的事,暂时不能再提了,等你调查到线索再说。”
青黛应下,扶着凌燕慢慢走回正屋。午饭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看着精致,却都是些清淡的小菜,没有一点荤腥。凌燕知道,柳氏这是故意克扣她的饮食,想让她身子一直虚弱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慢慢吃着。心里却在想着静云院里的账本和玉佩,想着青黛即将开始的调查 —— 这场与柳氏的较量,已经越来越近了,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打赢这一仗。
吃完午饭,凌燕借口身子累,回房休息。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整理遗物时的场景,账本上的每一笔记录,玉佩上的每一道刻痕,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这些东西不仅是原主生母的遗物,更是她反击柳氏的武器,她必须牢牢抓住,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青黛轻轻的敲门声。凌燕睁开眼,“进来。”
青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小姐,奴婢刚才去厨房找张妈,趁机问了玉佩的事,张妈说,当年夫人病逝前几天,曾和柳氏在正屋大吵了一架,她路过时,听到夫人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这枚玉佩就是证据’,后来没过几天,夫人就病了,再后来就去世了!”
凌燕猛地坐起身,眼神变得锐利,“张妈还说了什么?”
“张妈还说,夫人病了之后,柳氏天天去探望,可夫人的病情却越来越重,最后一天,柳氏送去一碗汤药,夫人喝了之后,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青黛的声音有些颤抖,“张妈怀疑,夫人是被柳氏毒死的!”
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凌燕握紧了拳头,心里的怒火几乎要抑制不住。柳氏不仅贪墨嫁妆,推原主落水,竟然还毒杀了生母!这笔账,她一定要算清楚!
“青黛,” 凌燕的声音带着几分冰冷,“你继续盯着张妈,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问到更多关于汤药的细节。另外,再去查查当年给夫人诊病的太医是谁,现在还在不在太医院。我们必须找到证据,证明柳氏毒杀了夫人!”
青黛用力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青黛匆匆离去的背影,凌燕走到窗边,看向静云院的方向。阳光依旧明媚,可她的心里却一片冰凉。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柳氏绝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用更狠毒的手段来对付她。但她不会害怕,为了原主,为了苏氏,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坚持下去,直到把柳氏绳之以法,还她们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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