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窗棂的雕花上,外间就传来了丫鬟轻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青黛姑娘,夫人特意吩咐小厨房炖了参芪汤,让给大小姐补补身子,您快接一下吧。”
青黛刚把凌燕的帕子叠好,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转身掀开帘子出去。凌燕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的绣线 —— 柳氏倒真是 “贴心”,她刚醒,“补药” 就送上门了。
不多时,青黛端着一个描金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个白瓷汤碗,热气裹着浓郁的药味飘过来,闻着就让人觉得腻得慌。“小姐,这是柳氏身边的张嬷嬷送来的,说里面加了长白山的老参,特意给您补气血。” 青黛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声音压得极低,“奴婢瞧着这汤颜色深了些,不像是寻常的参汤。”
凌燕抬眼望去,只见汤碗里的汤汁呈深褐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花,用银勺轻轻搅动,还能看到几颗切碎的药材渣。她想起原主的记忆里,柳氏以前也常送 “补药”,可原主的身体却一年比一年虚,如今想来,那些 “补药” 恐怕就没安好心。
“先放着吧,” 凌燕轻声说,“等会儿王太医来复诊,让他看看再说。”
青黛立刻明白过来,点头应下,把汤碗往角落挪了挪,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凌燕靠在软垫上,闭目梳理着思绪 —— 柳氏现在送药,要么是想确认她是否真的 “失忆”,要么就是想趁她身体虚弱,继续用慢性毒药耗着她,让她彻底没力气争什么。不管是哪种,这碗参汤都绝不能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门外传来通报声:“王太医到了。”
青黛连忙迎出去,不多时,一个穿着藏青色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跟着进来,手里还提着个药箱。这王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高明,之前原主落水后,就是他来诊的脉,性子也还算正直,是凌燕目前能信任的少数人之一。
“老臣参见大小姐。” 王太医躬身行礼,声音温和。
“太医免礼,” 凌燕微微欠身,“劳烦您再给我诊诊脉,我总觉得头还是晕,身上也没力气。”
王太医应了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搭在凌燕的手腕上。指腹刚碰到脉博,他原本平和的神色就变了变,眉头渐渐皱起,手指轻轻按压着寸关尺,片刻后才收回手,又仔细看了看凌燕的舌苔,神色愈发凝重。
“大小姐的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亏,按说醒了之后该有好转,怎么反倒比昨日更弱了些?” 王太医疑惑地说,“莫非是饮食上没注意,或是……”
他的话没说完,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角落小几上的汤碗。凌燕见状,适时咳嗽了两声:“太医有所不知,今日一早,我继母特意让人送了参汤来,说是给我补身子,我还没来得及喝,想着等您来了,让您看看这汤是否合我现在的体质。”
王太医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走到小几旁,拿起银勺舀了一勺参汤,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银勺在碗底刮了点药渣,放在指尖捻了捻。片刻后,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看向凌燕,语气带着几分愤怒:“大小姐,这哪里是什么参汤!这里面加了‘寒水石’!”
“寒水石?” 凌燕故作惊讶,“那是什么东西?”
“寒水石性大寒,虽能清热泻火,却极伤脾胃,” 王太医的手指微微颤抖,“大小姐刚落水受寒,脾胃本就虚弱,再喝这加了寒水石的汤,不出三日,脾胃就会彻底受损,到时候别说补气血,能不能下床都难!这哪里是补药,分明是催命符!”
青黛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开口:“太医,您没看错吧?这是柳氏特意让送来的,说加了老参……”
“老参确实有,” 王太医冷笑一声,用银勺指了指碗底,“可这寒水石的量,比老参多了三倍不止!老参的温补之力,早就被寒水石的寒气抵消了,剩下的只有伤人的药性!这柳氏,真是好狠的心!”
凌燕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 —— 果然是柳氏做的手脚。她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太医,我继母为何要这么对我?我刚醒,身子还没好……”
“大小姐,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太医脸色严肃,“老臣这就去回禀侯爷,让侯爷评评理!这内宅之中,竟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害嫡女,若是传出去,永宁侯府的名声都要被败坏了!”
凌燕心中一动,正想顺势让王太医去报信,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柳氏温柔的声音:“婉儿,娘听说王太医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吗?”
门帘被掀开,柳氏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褙子,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提着几个食盒。看到王太医站在屋里,她故作惊讶地说:“哎呀,王太医也在呢,婉儿的脉象怎么样了?”
王太医脸色铁青,没好气地说:“夫人还是自己看看吧!你给大小姐送的‘参汤’,里面加了寒水石,这是想让大小姐彻底好不了吗?”
柳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飞快地扫过角落里的汤碗,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走到王太医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太医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害婉儿呢?那参汤是我特意让小厨房炖的,加的都是补气血的药材,怎么会有寒水石?莫不是太医您看错了?”
“老臣行医四十余年,还不至于连寒水石都认不出来!” 王太医把银勺重重地放在托盘上,“夫人若是不信,可让人把这汤送去太医院查验,看看老臣说的是不是真的!”
柳氏的脸色白了几分,眼神闪烁不定,还想辩解:“或许是小厨房的人拿错了药材…… 我这就去问问,定要给婉儿一个交代。”
“不必了。”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永宁侯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脸上带着几分疲惫,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说了这里的事。看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皱了皱眉,看向王太医:“王太医,到底怎么回事?”
王太医连忙上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把那碗参汤递到永宁侯面前:“侯爷您看,这汤里的寒水石清晰可见,若是大小姐喝了,后果不堪设想!”
永宁侯接过汤碗,低头看了一眼,又闻了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柳氏,语气带着几分严厉:“柳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婉儿送补药,怎么会加寒水石?”
柳氏膝盖一软,连忙跪下,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侯爷,臣妾真的不知道啊!臣妾只是想给婉儿补补身子,定是小厨房的人粗心,拿错了药材!臣妾冤枉啊!”
“冤枉?” 凌燕在一旁轻声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母亲,昨日妹妹来看我,说再过几日就是您的生辰,让我一定要好好养身子,到时给您贺寿。我还想着,母亲待我这般好,我定要快点好起来,可没想到……”
她话没说完,就轻轻咳嗽起来,仿佛被气得不轻。这番话看似在为柳氏辩解,实则点出了柳氏送药的 “时机”—— 明知她要为自己贺寿,却送来了毒汤,这 “粗心” 的借口,未免也太牵强了。
永宁侯果然皱起了眉头,看向柳氏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他知道柳氏一直想让凌薇顶替凌婉的位置,可没想到她竟然敢在药里动手脚。“就算是小厨房拿错了药材,你作为主母,也该仔细查验!” 永宁侯的语气带着几分失望,“从今日起,婉儿院里的饮食,都由你亲自盯着,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唯你是问!”
柳氏心中一松,知道永宁侯这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连忙磕头谢恩:“臣妾遵旨,定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永宁侯又叮嘱了凌燕几句,让她好好养身子,才带着王太医离开。柳氏起身时,偷偷看了凌燕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怨毒,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强笑着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匆匆离开了。
待柳氏走后,青黛连忙走到床边,气愤地说:“小姐,柳氏这分明是在狡辩!侯爷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现在还不是扳倒她的时候。” 凌燕靠在床头,语气平静,“侯爷虽然怀疑她,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轻易处置她。不过,经此一事,侯爷心里已经对她有了芥蒂,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看向那碗参汤,眼神变得锐利:“青黛,把这碗汤倒了,但是药渣要留下,用干净的油纸包好,藏起来。还有,你去查查小厨房的人,看看是谁炖的这碗汤,跟柳氏的关系如何。”
青黛立刻点头:“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凌燕看着青黛忙碌的身影,缓缓闭上眼睛。柳氏这次没能得逞,下次肯定还会有别的手段。她必须尽快查清原主生母的死因,找到柳氏挪用嫁妆的证据,只有掌握了足够的筹码,才能真正地反击。
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纱幔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凌燕知道,这场宅斗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会再像原主那样,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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