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连报,左贤王率领的八千匈奴骑兵,距坝上郡仅有五十余里。
    这一消息,瞬间席卷整个坝上郡。
    更有士绅氏族放弃祖宅连夜逃离坝上郡。
    在他们眼里,离阳骑兵对上匈奴骑兵,毫无胜算。
    尽管新郡守李聆风凭五百铁骑绞杀匈奴千骑,可仍有很多人认为,里面存在侥幸和夸大其词的成分。
    新郡守之所以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名声。
    毕竟,离阳最强的是步兵。
    若骑兵对阵,因马匹和装备的差距,离阳骑兵逊色匈奴骑兵好多。
    第二日,斥候连报,匈奴骑兵距坝上郡,仅有三十余里。
    等第三日凌晨时分,匈奴骑兵距坝上郡已不足十里。
    第三日晚,坝上郡城,双门紧锁。
    所有人都知道,明日凌晨,将是匈奴骑兵的进攻之时。
    匈奴攻城的前夜,坝上郡的气氛,绷紧如满弓之弦。
    城内灯火管制,唯有城头火把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兵士们紧张的脸庞。
    李聆风一身轻甲,外罩大氅,正在巡视最后一段城墙的防务。
    就在他检查到靠近东门的一段城墙时,一阵与军营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环佩‘叮咚’声,伴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自身后传来。
    李聆风回头。
    火把微光的映照下,只见一名女子正沿着马道,缓缓走上城头。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缎袄裙,外罩一件银狐裘的斗篷,身姿窈窕,步履从容。
    面容并非倾国倾城的绝色,却清丽脱俗,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肌肤在火光映照下莹白如玉。
    她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式,发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兰花簪,气质高华。
    她的出现,与这肃杀紧张的边城战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守城兵士显然认识她,并未阻拦,只是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那女子走到李聆风面前约五步远处,停下脚步,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世家礼节,声音清越如玉磬,“民女赵玉儿,见过郡守大人。”
    赵玉儿?赵氏嫡孙女?
    李聆风目光微凝。
    赵德彰那个老狐狸,在这种时候,派他的宝贝孙女到城头来做什么?
    示好?
    试探?
    还是另有所图?
    “赵小姐。”李聆风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城头危险,非女眷应来之地。”
    赵玉儿抬起头,目光清澈,并无寻常闺秀的怯懦,反而带着一种沉静,“大人率军民共御外侮,玉儿虽为女子,亦感佩于心。”
    “祖父命玉儿送来些家中珍藏的金疮药与烈酒,数量不多,略尽绵力,望能助受伤将士减轻些许苦痛。”
    等她说完,身后两名健仆抬上两个不大的木箱。
    理由冠冕堂皇,姿态不卑不亢。
    李聆风看了一眼那两箱物资,确实是眼下紧俏的东西。
    “代本官谢过赵老先生。”他语气稍缓,“夜色已深,赵小姐还是速回府中为宜,以免流矢无眼。”
    赵玉儿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的目光越过城垛,望向城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里,匈奴大营的篝火星星点点,如同嗜血的兽瞳。
    “大人,”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匈奴势大,城墙老旧,城内亦非铁板一块。”
    “您,真的有把握守住吗?”
    这话问得大胆,甚至有些犯忌。
    李聆风侧目看她,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守不守得住,不是靠嘴说,是靠刀剑,靠决心,靠这城中每一个不愿做奴隶的人。”
    赵玉儿转过头,直视着李聆风。
    她那双好似秋水荡漾的眸子里,竟闪过与她那清丽容貌不太相符的锐利,“倘若刀剑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决心被人暗中动摇呢?”
    李聆风瞳孔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赵小姐似乎知道些什么?”
    赵玉儿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月光下的玉兰。
    “玉儿久居深闺,能知道什么!”
    “只是近日府中下人议论,说城中颇不太平,又是粮食霉变,又是水源被污。”
    “祖父为此忧心忡忡,感叹人心叵测罢了。”
    她话语轻柔,却字字敲在李聆风心头。
    她是在暗示,赵家知道内奸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赵老先生忧国忧民,本官知晓。”李聆风淡淡道,“至于那些魑魅魍魉,本官自有计较。”
    赵玉儿闻言,再次微微一福,“大人胸有成竹,是坝上郡之福。”
    说完,她欲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李聆风悠悠开口,“若坝上郡失守,赵家当如何?逃离?反叛?”
    赵玉儿嘴角上扬,柔声道:“祖父说过,赵家虽是离阳宗亲的分支,可也是离阳老人!”
    “离阳老人的骨气,不容践踏!”
    “坝上郡赵家,将与郡城共存亡。”
    “况且,祖父说,八千匈奴破不开坝上郡的城门。”
    李聆风面如平湖,颔首。
    “玉儿告退。”
    她不再多言,转身,带着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款款走下城头,身影消失在阶梯的黑暗中。
    凌春此时走上前,低声道:“先生,这赵家小姐,此时出现,意欲何为?”
    李聆风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送药是假,示警是真。”
    “或者说,是赵德彰那老狐狸,在向我们展示他还有价值。”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而且,她最后那句话,是在提醒我,内奸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藏得更深。”
    “而且,她也在表达赵家的立场。”
    “那我们要不要......”凌春迟疑道。
    “不必。”李聆风摆手,“赵家现在是坐山观虎斗,既不想我们败得太快让匈奴入城,也不想我们赢得太轻松。”
    “这个赵玉儿,不简单。”
    “且看她,也看赵家,下一步如何落子。”
    他转身,继续巡视城防,只是心中对坝上郡这盘棋的复杂性,有了更深的认识。
    外有强敌压境,内有世家摇摆,暗处还有毒蛇潜伏。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赵玉儿,就像一枚意外落入棋盘的玉子,看似无害,却可能搅动整个局面。
    暗香犹在鼻尖浮动,而城外的杀伐之气,已越来越近。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匈奴攻城的号角,随着天明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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