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当然不信!”
朱标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赵奎孙猛不过是两条走狗!”
“他们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又哪有那么周全的手段,能策划如此连环杀局,甚至敢对孤动手?!”
“这背后定然还有人!定然是那蓝玉!”
“也只有他,才有这份胆量和能量!”
“如今这二人一死,将所有罪名扛下,分明就是弃车保帅,断尾求生!让那真正的元凶逍遥法外!”
他的胸膛因激动而起伏,眼中闪烁着不甘。
“难道……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就让蓝玉和他背后的淮西集团,继续安然无恙,甚至还可能,在暗地里嘲笑我们拿他们无可奈何?!”
看着朱标那年轻气盛,急于求成的模样。
叶凡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淡然笑容。
“殿下息怒。”
叶凡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此事,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清河县渐渐恢复的街景,语气沉稳地分析道:
“首先,关于刺杀之事。”
“殿下方才所言,杀我,或许赵奎、孙猛,乃至其背后之人,真敢下手。”
“因为我叶凡,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您身边一个有些碍事的幕僚。”
“除掉我,虽有风险,但并非不可为。”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
“但是,刺杀殿下您……这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这是动摇国本,是挑战陛下绝对的逆鳞!”
“除非他们已存了不成功便成仁,乃至掀翻桌子的疯狂念头!”
“否则,单凭赵奎孙猛,甚至单凭一个蓝玉,是否真有这份决绝的胆量,直接对您下死手?”
“或许,那晚县城之乱,他们的首要目标仍是我,制造混乱趁乱杀我,而殿下您身处险境,更多是局势失控下的意外,或者说,是他们估算错误,骑虎难下的结果。”
朱标闻言,眉头微蹙。
仔细思索着叶凡的话。
确实。
那晚匪徒虽然凶猛。
但主要攻击方向确实是他们下榻的院落,目标明确。
若真是蓄意弑君,手段当更加周密狠绝。
“不过,”叶凡继续道,语气肯定,“殿下有一句话说的极对。”
“此事,绝非赵奎、孙猛二人所能为!”
“他们不过是执行者,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真正的对弈者,还隐藏在幕后!”
“蓝玉,即便不是直接下令刺杀殿下之人,也必然是这整个利益链条的核心人物之一!”
“周文元敛财,是为他们提供资金。”
“赵奎、孙猛居中联络,是他们的白手套。”
“甚至可能朝中还有另外的保护伞……”
“这条线,盘根错节,绝非处死两个义子就能斩断。”
“可是老师!”
朱标急切道:“如今赵奎孙猛已死,线索似乎又断了!”
“我们该如何将他们连根拔起?”
叶凡转过身,脸上那抹淡然的笑容再次浮现!
只是这一次,笑容中多了一丝运筹帷幄的冷冽!
“殿下莫急。”
他从容不迫地说道:“好饭,不怕晚。”
他走到朱标面前,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棋局!
“除恶务尽,固然是正道。”
“但有些盘踞已久的大树,根系蔓延太广,若强行砍伐,不仅可能伤及自身,甚至可能引起地动山摇。”
“需得耐心等待,寻找最佳的时机,或者……”
“从其他方向,先松动其根基。”
叶凡的眼中,闪烁着智慧:“殿下可还记得,刘伯温刘大人,如今正在忙什么?”
朱标微微一愣,随即恍然:“丈量天下土地?推行一条鞭法、摊丁入亩!”
“正是!”
叶凡点了点头。
“此事,看似与清河县案,与蓝玉无关,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淮西勋贵,为何能如此骄横?”
“除了军功,便是他们通过种种手段,占有了数量惊人的田产!”
“隐田、漏税,富可敌国,这才有了蓄养私兵,结交党羽的底气!”
“刘大人丈量土地,清查田亩,便是要摸清他们的家底,斩断他们最重要的财源!”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却远比刀光剑影更加致命。”
“当他们的土地财富被一点点清查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时,他们还能像现在这般安稳吗?”
“他们的内部,还会铁板一块吗?”
“等到那时,根基动摇,破绽自现!!”
“殿下看好,接下来的戏……”
叶凡看向朱标,嘴角那抹笑意带着一丝凛冽!
“就该臣,跟他们慢慢唱了。”
……
半月时间,倏忽而过。
清河县的天花疫情已彻底平息。
曾经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县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街市间人流渐多,虽仍有劫后余生的痕迹,但更多的是一种重获新生的希望。
牛痘接种之法,已在此地扎根。
太医院的医官留下了详细的章程,足以应对日后可能出现的零星病例。
叶凡和朱标站在临时衙署的院中,看着仆从们收拾行装,准备返回金陵。
就在一切就绪,即将动身之际。
一名风尘仆仆,眼神锐利的东厂档头,带着一身露水寒气,快步走入院内。
将一份厚厚的用火漆密封的卷宗,郑重地呈给了朱标!
“殿下,叶大人,金陵及周边卫所暗查之事,已有初步结果。”
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心上!
朱标神色一凝,接过卷宗,与叶凡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回到了书房内。
屏退左右后,朱标拆开火漆,将卷宗在书案上铺开。
叶凡也凑近前来,目光沉静地扫过上面的内容。
卷宗之内,条分缕析,记录着触目惊心的罪证!
第一部分,是关于吃空饷,贪墨军饷的详细调查。
上面罗列了数十个名字。
皆是与蓝玉、曹震、冯胜等淮西核心勋贵关系密切的义子、旧部,分布在不同卫所,占据着关键职位。
他们虚报兵员名额,克扣士卒粮饷,倒卖军械物资,所涉银两数额巨大!
一笔笔,一项项!
时间、地点、经手人、赃款流向,记录得清清楚楚!
除了银钱,他们还利用职权,巧取豪夺!
侵占了不少军屯附近的良田沃土。
朱标看着那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以及后面标注的骇人贪墨数额,脸色越来越沉!
握着卷宗边缘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淮西勋贵及其党羽跋扈贪墨。
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肆无忌惮,敲骨吸髓的地步。
这些,可都是用来养兵卫国,巩固边疆的钱粮。
竟都被这群蛀虫中饱私囊!
“国之蠹虫!该杀!”
朱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怒火燃烧!
然而,更让他震怒的还在后面。
卷宗的第二部分,详细记述了关于“花船”的调查。
在金陵城外,一段僻静的河道上,常年停泊着数艘装饰奢华,守卫森严的画舫。
被称为“销金窟”、“温柔乡”。
东厂密探费尽周折,才查明,这些花船并非寻常秦楼楚馆,而是专为某些特定人群服务的隐秘场所!
船上搜罗圈养了众多来自各地,甚至可能来历不明的年轻貌美女子。
而经常出入其间,将此视为寻欢作乐,结交党羽之地的,赫然多是军中实权校尉,以及部分勋贵子弟!
卷宗上,甚至列出了几次规模较大的聚会时间,参与人员名单。
其中不乏朱标隐约有些印象的,父辈是淮西老将的年轻军官。
“花船……果然是他们!”
朱标猛地一拍桌子!
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孤早有耳闻,除了当初那条官船‘夜笙歌’之外,城外河道上还有许多藏污纳垢之所,却没想到,竟是这帮国之干城在其中纸醉金迷,狎妓纵乐!”
“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喝着兵血,却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还将此视为风流雅事,结党营私之所!”
“简直……简直无耻之尤!”
他想起之前叶凡与他商议时,就曾指出,要动淮西勋贵,不能只盯着上面的几个大佬。
必须先从他们安插在军队、地方的这些触手和根基下手。
剪除其羽翼,断其财源,收集罪证!
如今,这卷宗上记录的,正是他们最锋利爪牙的累累罪行!
贪污军饷,动摇国本!
狎妓聚党,败坏军纪!
哪一条,都足够将他们送上断头台。
朱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变得冰冷而决绝。
他看向叶凡,沉声道:“老师,证据确凿,不能再等了!”
“这些人,多是军中悍卒出身,若单个抓捕,恐生变故,甚至可能引发局部骚乱。”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带着储君的威严和杀伐之气!
“既然他们聚于花船,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便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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