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在万民汇聚的磅礴巨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洞开。
阳光如利剑般刺入,驱散了盘踞数日的阴霾,却也照亮了一座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迎接他们的,不是感恩戴德的百姓,而是一片血与火交织的修罗场!
手持锄头扁担的百姓,正与那些负隅顽抗的黑袍巫神使徒疯狂地厮杀在一起。
一名壮汉用扁担砸碎了使徒的脑袋,自己却被另一名使徒用骨杖刺穿了胸膛。
鲜血与泥浆混合,哭喊声与咒骂声交织,整个安康县,像一锅被烧开了的血粥,翻腾着最原始的暴力与仇恨。
“殿下!这……这已非平叛,乃是民乱!”一名副将骇然失色。
周景琰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前这副景象,狠狠地、再次将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烙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天空,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神机营听令!入城!以盾阵分割战场,鸣金示警!胆敢对百姓出手者,杀无赦!放下武器跪伏者,暂不追究!”
铁甲洪流瞬间涌入,震天的鸣金声中,混乱的局面被强行压制。盾阵如一堵移动的钢铁山脉,将混乱的人潮强行向两侧分割、驱离。大部分百姓在见识到神机营的雷霆之威后,已然心生退意,扔下武器四散而逃。
唯有数十名黑袍使徒,在一名小头目的带领下,状若疯虎,负隅顽抗,且战且退,最终被逼退至西城一处巨大的宗祠之前!那宗祠门口堆满了浇满火油的干柴,他们竟以此为屏障,与神机营遥遥对峙,口中兀自高喊着“巫神永生”的咒语。
“殿下,公主殿下!”那名负责指挥的百夫长策马回奔,他并未直接汇报,而是用马鞭遥遥一指那座诡异的宗祠,声音凝重,“末将无能!有部分乱党核心退守宗祠,以此为据点,挟持了整条街的百姓!我等担心强攻会伤及无辜,他们又声称那是‘活死人墓’……”
“活死人墓!”这四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乔兮月的心脏。
她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下马:“带路!”
……
城西宗祠,与其说是祭祀之地,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坟蟇。
高大的门窗被手臂粗的铁链死死封住,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腐烂与绝望的恶臭。
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呻吟,从门板后断断续续地传来,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门口,小山般的干柴浇满了火油,只等一颗火星,便能将这里化为灰烬。
“畜生!”一名神机营士兵气得双目赤红,抬脚便要踹门。
“等等!”乔兮月一声断喝,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那门上,反而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
空气中那浓烈的火油味下,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金属摩擦后留下的铁锈味。
“夫君,你看那铁链。”她声音发紧。
黎子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头紧锁:“这链子盘得太‘巧’了,不像是为了锁门,倒像是……某种仪仗的装饰,每一个环扣的角度都经过了计算。他不仅要杀人,还要用这种方式,献祭给他的巫神。”
乔兮月心头猛地一沉,她抬头,视线顺着铁链往上,最终落在了屋檐下那几根看似随意的麻绳上。
“绳子连着铁链,另一头……进了柴堆。”她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完整的杀人机关图轰然成型!
“别动!”她发出一声嘶吼,指着那名士兵险些踏足的地面,“那下面有绊索!这门……这门不能破!这整个宗祠,就是一个巨大的引火机关!一旦触碰,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烧成焦炭!”
听完这番话,那几名神机营士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公主殿下,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老郎中气得浑身发抖。
乔兮月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复杂的结构,脑中在飞速地计算着。黎子钊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娘子,别怕,告诉我,怎么破?”
“有办法,”乔兮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它所有的引线,都汇集在屋顶的四个角上。只要我们能同时剪断那四根主引绳……”
“我去!”一名身形最是矫健的士兵,立刻便要攀墙。
“不行!”乔兮月一把拉住他,“你一动,就会触动墙角那些更隐蔽的绊索,一样会引爆!”
死局。
一个彻头彻尾,用心血与绝望构筑的死局。
就在众人被这恶毒的设计逼入绝望的深渊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木头摩擦的声响,从宗祠的后墙,一个极不起眼的、用来倾倒垃圾的小窗里,传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手,从那黑漆漆的窗口,奋力地、颤抖着,伸了出来。
那只手,污黑、干瘦,指甲缝里全是凝固的血迹,却像穿透了无尽黑暗的一缕光,牢牢地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手上,紧紧攥着一个东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扔向了窗外。
“啪嗒。”
那东西落在泥水里,竟是一块啃了一半,上面长满了青绿色霉菌的……烂橘子。
一瞬间,天地俱静。
随即,一个孩子虚弱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窗内传来,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外面……是橘神卫吗?”
“俺……俺娘说,只有烂橘子……能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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