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代祭?
谢苓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祭天,乃国之大典,历来由天子亲为。
让储君代祭,不是没有先例,但每一次,都意味着非同寻常的政治信号。
“还有什么消息吗?”谢苓沉着声音问道。
小喜子稍微停顿了一下:“我见到柳国公曾与太常寺卿,张文远密会。”
太常寺,那可是掌管皇家宗庙礼仪的衙门。
太常寺卿,就是太常寺里的最大的官。
柳国公。
太子代祭。
太常寺卿。
这几条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在谢苓的脑袋里,迅速地串联了起来。
一瞬间,一个巨大的阴谋轮廓,已然清晰地浮现。
柳家这是,要在祭天大典上动手脚!
祭天大典要是出了问题,往小了说太子会被人指责德行有亏,往大了说那可就要动摇国家的根基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谢翊与崔党来讲,都是足以致命的打击。
谢苓的嘴角慢慢泛起一丝冷笑。
谢翊啊谢翊,你还在愁怎么处理那本假账呢。
你都不知道,你的好二哥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她想起来了!
前世,也是这样。
父皇偶感风寒,柳贵妃“贤淑”进言,力荐太子代父祭天,以显孝心,为君分忧。
朝野上下,无不称颂太子仁孝。
无人知晓,那可是一场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化解的灾祸呢,这灾祸大得很,大到能让东宫彻底完蛋,到处血流成河。
柳家买通了太常寺的官员,在呈给上天、昭告万民的祭文之中,篡改了几个关键的字。
就这几个字单个儿拿出来看,并没有什么毛病。
可连在一起,便成了对皇权最恶毒的诅咒,是对天子最恶劣的悖逆!
要是太子当着那些文武百官,还有皇亲国戚的面,把这篇祭文给念出来了……
后果,不堪设想。
前世的她,是在大典前夜,无意中知道了这事,连夜闯宫换掉了祭文,才堪堪躲过一劫。
为此,她彻底得罪了整个柳氏一族,此后接连遭到刺杀,好多次险象环生。
她替他挡了灾,最后他却在背后刺了她一刀。
这多可笑啊。
谢苓慢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半点波澜。
她让惊蛰带着小喜子去领赏,随后屏退了所有侍从。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人,静静立于窗前。
晚风拂过,吹动她束起的长发,也吹动了她银白色的衣袍。
那身影,孤峭如山巅之雪。
对她而言,这不是危机的开始。
而是她,反击的序章。
第二日午后,崔盛来了。
他来得有些急,一向一丝不苟的发冠都有些微乱,脸上还有些苍白,此刻写满了藏不住的焦虑。
他一进书房,便屏退了左右。
“苓儿。”
崔盛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睛里的神情复杂,就这么看着她。
“你……最近还好吗?”
谢苓抬起眼睛看了看他,表情淡淡的。
“我过得挺好的,有劳盛哥哥挂心。”
她这么冷淡,让崔盛心中一梗。
他使劲吸了一口气,也不绕弯子了,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苓儿,祭天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当然听说了。”
“这……事关国运,更关乎太子的声誉。”
崔盛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急切起来,几乎是在明示了。
“你素来细,而且……对太子关爱有加。”
“往昔诸多事宜,皆赖你周全。”
“这次……”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他就盼着她能像以前一样,主动地把太子面前的那些麻烦都给解决掉。
谢苓看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清脆,却不带丝毫暖意。
她故作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盛哥哥何出此言?”
崔盛一下子就愣住了。
“祭天乃国之大典,是礼部与太常寺分内之事,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只需依礼而行即可,哪里需要我来周全?”
她的话,说得那样理所当然,那样天真无邪。
“难道……”
她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无辜极了。
“是礼部的官员不尽心?还是太常寺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若真如此,那可是大事!”
她的语调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脸上满是“真诚”的担忧。
“盛哥哥,你既然都知道了,就应该赶紧告诉太子告诉父皇,下令彻查啊!!”
“这可是欺君罔上、动摇国本的大罪,我一介女流,哪里懂这些国家大事?”
这一番话,将崔盛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能说什么?
说他怀疑柳家要搞鬼?证据在哪儿呢?
说他觉得太常寺的人不可信?凭什么?
他只是凭着世家之间敏锐的政治嗅觉,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便火急火燎地跑来,想让她这个“皇后嫡女”“太子的亲姐姐”去蹚这趟浑水。
她,却四两拨千斤地把所有问题都推了回来。
甚至,还反将了他一军。
让他去捅破天?
崔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苓的脸,就想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
但他什么也没找着。
他就瞧见谢苓一脸坦然,那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了肩膀。
“……是我多虑了。”
然后他灰溜溜的离开了公主府,几乎是落荒而逃,十分狼狈。
走出公主府的大门,被冬日的冷风一吹,崔盛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心里头的疑惑,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书房内。
谢苓脸上那些“天真”和“担忧”,等崔盛的背影一消失,便已荡然无存。
她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茶水苦涩,正如人心。
“魏靖川,鬼影。”
眨眼间,两人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跟前。
一个是身形挺拔如松的魏靖川。
另一个,则是个子不高,身形瘦小的“鬼影”。
“殿下。”
俩人单膝跪了下来。
谢苓放下茶杯,眼神锐利。
“鬼影。”
“属下在。”
“从现在起,你带人给我盯死太常寺卿张文远,还有所有经手祭文、祭器的官员。”
“他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收了什么东西,我都要知道。”
“是。”
“另外,”谢苓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重点去查,柳国公府和张文远的府上,近日有没有暗中接触过京中有名的印刷工匠,或是善于模仿旁人笔迹的书生、画师。”
鬼影点头应是。
“靖川。”谢苓扭头看向魏靖川。
“小的在。”
“你的人手,配合鬼影,将这些人所有的对外联系,都给我牢牢看住。”
“好的。”
谢苓站了起来,走到他俩跟前。
“记好了,你们就一个任务。”
“盯着。”
“一有消息,马上交给我,只记着,别插手。”
“没我的命令,就算你们亲眼看见他们要把祭坛给拆了,也只需要回来告诉我就行。”
“都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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