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塾,又叫春香闹学,讲的是侍女春香在学堂上捉弄老腐儒的故事。
游园、惊梦,本是牡丹亭里最华美、欢愉的两出,可也有许多衰败的伏笔。
只听台上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梦中,芍药栏前,杜丽娘、柳梦梅成就云雨之欢。
极致欢愉之后,戏台上母亲的一声呼唤,将美梦惊醒。
“孩儿,孩儿,你怎生瞌睡在此?”
急转直下,幻梦破碎,一切消散。
林继仁没来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向左右,不见了大儿子身影,忙问左右:“大公子呢?”
奴仆回道:“大公子离席去了。”
“找来!”林继仁只觉胸口沉闷,隐隐有不好预感,低声对奴仆呵斥。
这时,大儿子声音从身旁传来。“父亲找我?”
林继仁回身一看,大儿子侍立身边。
林继仁打量下他,口中道:“做什么去了?”
“儿子适才去更衣了。”
更衣,是解手的文雅说法,林继仁不再追问,示意儿子坐下。
借着戏台上的灯火,林继仁看到大儿子额间挂着一串绵密汗珠。
此时已是深秋,更衣会出这么多汗吗?
宾客在侧,林继仁只得压下心中疑问。
三出戏唱毕,又到晚宴。
晚宴布置的是简单散席,虽无大鱼大肉,胜在清淡雅致。
晚宴一直到戌时完毕,宾客陆续离席,奴仆发放回礼。
林继仁父子又到正门送行,同时燃放鞭炮,一千八百响的满地红在林府外两串齐放,一时间好似火树银花,声传十里。
……
戌时初刻,林府护卫换班,后墙暂时无人。
早就在林府水门外埋伏的林浅低声命令:“上!”
随之,林浅带头领十余人靠近水门。
此时碉楼里的护院,正回头向前门鞭炮处张望。
船员们将一块巨大木板搭在水道上,又拿出早就准备准备好的黑棉布,加水打湿后,层层迭放在其上搭成一个密闭帐篷。
这一套动作,船员练了不下百遍,此时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过片刻便将水门笼罩其中。
林浅和白浪仔则踏上木板,到水门前。
只见那水门约大半人高,三尺宽窄,做成一个圆拱形,门内交错排列十余根手指粗细的铁柱,组成铁栅栏。
白浪仔从褡裢中取出定制陶器,两两组合,安置在栅栏上。
陶器的上下两孔洞,正好令铁柱从中穿过,而两片陶器间的卡扣又能将其合在一起,固定在铁柱上。
圆柱陶器围绕拱门布了一圈,林浅仔细调整了每个陶器的朝向,将侧面孔洞朝向自己。
之后,林浅从腰间取下碳热剂葫芦,将定制的歪嘴漏斗,插入侧面孔洞中,将碳热剂倒入其中。
一个葫芦倒完,林浅又从腰上取下另一个葫芦,继续倾倒,直至将每个陶器装填一半。
这期间其余船工一直监视院墙上的动静。
好在正门前的鞭炮声极响,遮盖了他们行动的声响,也将护院的目光牢牢吸引过去。
为显阔气,林府鞭炮囤的极多,一千八百响的满地红还未完全燃尽,又是两串满地红点燃挂起。
还有间或在天际绽放的冲天花,令人目眩神迷。
林浅原本的计划,是找个雨夜动手,借大雨声响掩盖动静,没想到恰好遇上林府做寿,便临时调整了计划。
后院犬舍,狗群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吠叫。
有船员拿来肉包子,隔墙向犬舍方向投掷,投了约十余个包子后,犬吠声渐息。
水门前,林浅双手平稳,填装完了碳热剂,又从腰上取下个更小的葫芦。
里面装的是黑火药,这是碳热剂反应的引药。
引药的把控极为讲究,用少了,无法引燃,用多了,黑火药瞬间爆炸,会将陶罐炸开。
饶是林浅已实验了数十次,确定了最佳用药比例,此时也不免内心紧张。
“啪!”
夜幕中,一颗巨大冲天花炸响,拖出炫目流尾,一时间满天流星滑落。
一瞬的极度绚烂之后,天空重归寂静。
府门外,鞭炮声已停。
换班的护卫意犹未尽的回过神,朝院墙走来。
“舵公。”
有船员微声提醒。
林浅不为所动,手上装药不停。
“舵公,该走了。”船员急道。
林浅并未回应,此时火药装填已毕,又从怀中掏出引线,一个个插入陶罐侧面的孔洞中。
一旁的白浪仔拿出细绳,将装好引线的陶罐绑紧。
“啪啪啪……”
这时,又一阵鞭炮声从正门传来,想必是之前的两挂鞭燃尽了,刚把新的点起来。
护院们饶有兴致的向正门方向望去,他们虽然看不见漫天红屑纷飞景象,却也能远远瞧见闪闪亮光。
终于,最后一根引线插好,林浅擦擦额头汗水,对白浪仔伸手。
二人已经十分默契,白浪仔知道林浅在要火绳,可他没递给林浅,低声道:“我来。”
林浅看他一眼,白浪仔神色坚定,右手绑的火绳发出暗红。
“此事危险,让我来。”白浪仔又说一遍。
林浅颔首道:“好,知道怎么做?”
白浪仔缓缓点头,到黄岩的几日间,林浅数次测试这陶罐的耐火性,白浪仔都在一旁看着,已明白这陶罐的用法了。
林浅不再废话,下了木板,退到一旁暗处。
只见白浪仔吹了几口火绳,火绳愈发通红。
白浪仔将火绳一一靠近引线。
“嘶——”
“嘶——”
引线声被鞭炮声掩盖。
将全部引线点燃之后,白浪仔立刻移开脚下木板,退出帐中,将帐篷出口处的黑布放下。
在他出来的一瞬间,便见陶罐侧口爆发白色炽烈火焰,如喷枪一般直直射出,同时还发出阵阵声响。
沾水黑布遮掩了绝大部分的声、光,但仍有部分向外溢出。
好在大门前满地红燃放不绝,空气中早就弥漫烟味,声响也被满地红掩盖。
林浅在地上趴着,不自觉的攥了一把泥在掌心。
这个办法最险的地方,就是陶罐被烧裂,尽管行动之前,已做了数次实验,确保了陶罐强度,还是令人担心。
他的身侧,还放着五六把竹梯子,一旦碳热剂不能奏效,就强行登墙。
当然,强行登墙定会被两侧碉楼内的护院察觉,林浅手下演练过很多次,就算是强攻,也有信心把林府拿下。
片刻后,透过湿透的黑色棉布,可见帐篷中的白光暗淡下去,陶罐口冒出橙红火光,这是黑火药燃尽,红丹开始还原反应的标志。
这个法子的妙处就在此时体现,红丹还原反应的声响极小,生成的一氧化碳又无色无味,轻易不会被察觉。
今夜风小,后墙上的护院经一氧化碳一熏,就算不原地昏倒,也要迷迷糊糊,更不会察觉到异常。
时间分秒捱过去。
几分钟后,橙红火光又减弱,侧口的火舌也缩短进去。
又过片刻,火光已彻底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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