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君棠除了跟着商队的那几年,每年都要来京城住一段时间管理产业,却还是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依山而建的寺庙。
“族长,你很冷吗?”见族长围紧了大氅,火儿问道。
“有些。”身体不知怎么着,突然有股子寒气骨髓里渗出来,明明裹得严实,时君棠扶继母下马车:“山中清寒,火儿,将手炉取来给母亲。”
“不用了,我挺暖和的。倒是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齐氏反将那嵌螺钿的铜手炉塞进她手里:“别着凉了。”
“多谢母亲。”时君棠接过。
主持已经六十开外,对于一出手就是两千两捐赠的施主,亲带着十名僧人下阶梯欢迎。
法事在单独辟出的佛殿里进行,一应香花果品早已备齐。
殿内檀香袅袅。
凝望着层层烛火映照下的牌位,特别是时镜老祖,时君棠整衣肃容,郑重地三叩首。
这位时镜先祖,论辈分该是她的叔高祖祖祖祖祖,他未曾执掌族长之位,却是族中真正的砥柱。
时家在他手中臻于鼎盛,他还一生未娶。
可在他死后的第三年,时家被人算计构陷,举族迁往云州,之后百年就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
家里还留有一些这位时镜先祖的手札,手扎字里行间,深谋远虑跃然纸上,即便隔了百年,依然能窥探其一二的风采,这样一位厉害的先祖,就是没留下一幅画像。
连高家先祖都给留下了画像,可先祖却没有。
“先祖,您若还留下什么宝贝给我,一定要托梦给我。别藏私了,儿孙们现在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得很。”时君棠念念有词。
旁边正一脸虔诚叩拜的齐氏:“......”这法事,还能这样与先祖们交谈?见棠儿起身:“棠儿,你要出去吗?”
“母亲,我想说的话已经跟先祖说完了,剩下的就劳烦母亲代替女儿完成。”时君棠只想借着法事跟时镜先祖说说话,她都能重生了,万一真能求个一二样宝贝,也是好的。
法事和祈福有它的步骤,略微繁琐,她没这个耐心,但母亲有。
所以这种事,没母亲在真不行。
“好。”齐氏柔声应下。
身为千年古刹,法华寺本体只有三间大殿,十间小殿,但依山而建,林幽景静,加上身为权贵和富人的信众颇多,整片半山都建了不少清净高雅的禅院。
她此刻就被安排在山下一间禅院里喝茶。
火儿从外间进来:“族长,主持说二公子并不在寺中。”
时君棠放下茶盏:“不在?”
“是。婢子还特意问了旁的几位僧人,皆说未曾见过。”
“时勇连换洗衣裳都拿来了,怎么可能不在?”时君棠越发好奇了,章洵来找了行大师解惑,难不成没让人知道?以往是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这次倒是神秘,朝着时康道:“你去找找。”
“是。”
半个时辰后,时康回来:“族长,找到了,在山顶一处禅院里,不过属下进不去,外面都是武功极高的护卫。”
“这么神秘?”时君棠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想到那次她问他‘为什么这件事,只有我,沈琼华和你带着记忆?沈琼华是怎么死的?’‘沈琼华的死,难不成跟我们有关?’
他朝她撒谎了。
所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在,他为何不愿跟她说呢?难不成跟她也有关系?
可那时,她早死了。
死了后,还能扯上什么关系?
“族长,还要再去探吗?”时康问道。
“告诉主持,我打算祈福两天,今晚就住在这里了。去把高八和高七叫来。”
“是。”
齐氏听到要住上一晚,也没有异议,她还有好多话要跟老爷和夫人讲。
午膳后,小沙弥拿了一些佛经过来。
火儿捻着经卷翻了几页,道:“佛经是这世上最难懂的字了,还难读,我真佩服这些僧人,不仅要背下来,还要将这些看不懂的佛法弘扬于世。族长,你要抄佛经吗?小师傅说,住在这儿的香客,都爱借抄经来安顿心神,涤荡心性。”
时君棠看着自个带着的《图记》,这书记载着大丛每条道的路线,也可以说是指南,对她的黄金商道极有帮助,头也不抬地说:“僧家有僧家的修行,尘世有尘世的活法。只要全部身心都投入当下的活法里,自然能安神。和光同尘,性自清明。”
火儿想了想:“还是族长说的好懂。”
小枣轻步进来:“族长,夫人碰到她的家人了。”
时君棠抬头:“母亲的家人?娘家人?”
“是。”
“去看看。”这位继母的家人,时君棠从没有听她说起过,连一个字也没有,她好像并不想念她的家人,奇怪的是,齐家人也从未登过时家的门。
他们就不想高攀吗?
下了走廊有个小院子,时君棠刚走近,听到齐氏哽咽声:“爹,娘,你们怎么老了这么多啊。”
一道慈蔼嗓音含笑应道:“再不老,就要当神仙了,齐老爷和齐夫人待你好吗?你有好好听他们的话吗?”
“老爷和夫人都被人害死了。不过族长替他们报了仇。”
“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颤声说:“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人害死啊?”
一时,三人都哭起来。
时君棠站在廊柱旁看着院里的五人,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一看就是地道的庄稼人,长得淳朴憨厚,旁边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子和继母长得有四分相像,应该是她弟弟,边上的应是她弟媳妇。
老妇人拭泪道:“咱们能去老爷夫人的灵位上炷香吗?他们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啊。”
齐氏摇摇头:“不行。当时说好了,此生不能再相见的,女儿不能失信于老爷夫人。今日能在寺庙偶遇,女儿已经心满意足,看见爹娘身体健康,弟弟和弟妹又好好的,这就够了。可惜没见到两位外甥。”
“这次相见,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女儿啊,那我们走了。”
齐氏抱着爹娘又哭了好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们走。
时君棠心里颇有些复杂:“母亲的一家人,都挺傻的。现在哪有人画地为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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