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牙行,久晒日头的燥热瞬间消退。
门槛被草鞋磨得发亮,边角处还有旧年冬天裂开的干口,隐隐泛白。
往里走两步,打眼就见柜台后坐着个牙婆,能看出头发绾得太紧,眉眼被稍稍吊起,鬓边用一支素银的簪子压着,看着就很精明厉害。
她一边用湿帕子抹着台面,一边不紧不慢地拨算盘。
柜台侧壁挂着地图,孟鸢细看了两眼,发现上面似乎是南北街与各条巷子的走向,红笔圈了几处可租。
古代的牙行类似于现代的中介,不同的是,牙行佃售房子只是低端业务,买卖奴才才是大头。
靠窗坐着一名伙计,肩上搭着蓝布汗巾,正用鸡毛掸轻掸牙帖上的灰尘。
眼尖的注意到孟鸢和周临安,两人穿着朴素,不过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看着便知不是富贵人家,那便只能是来找房了。
伙计立刻起身作揖:“两位可是要找房?”
“我们想租个房子。”
牙婆手顿了顿,扫了两人一眼,又继续拨弄算盘珠子。
伙计请两人坐下,贴心的上了杯茶,继续起方才的话题。
“是用来临街做买卖的,还是清净读书的?”
孟鸢早就确定好需求:“两样都要,最好是靠近杨柳书院的地段,要带水井。”
伙计记性好,孟鸢刚说完,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两套符合她要求的屋子。
脸上笑容不变,伙计语气委婉道:“房子倒是有,只是这价格……可能不便宜。”
孟鸢闻言只是笑笑。
“价格无需担心,方便带我去看看屋子吗?”
送上门的生意,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
伙计跟牙婆说了一声,牙婆抬眼又看了两人一眼,撇了撇嘴角,从柜台下拿了两把钥匙递给伙计,伙计连忙赔笑着接过。
这点小动作孟鸢看得一清二楚,先敬罗衫后敬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必要为了这种事置气。
周临安只是淡淡瞥了眼牙婆,面上看不出喜怒。
沿着青石巷转两折,到一面新刷的红漆柴门前。
打开门后,走进院里就见一口小天井,正中一块磨得发光的条石,再往里看,正房两间,东西各一耳房,走到后进有灶屋、柴房。
“前院这间小屋,原是放杂物的,”伙计指着影壁后的一间:“开个窗换道门,便能做铺面,门前这一格地,退半步便是巷口,三百步到渡口岔路,再走五百步到杨柳书院后巷。”
孟鸢听着,对这屋子的地理位置十分满意。
周临安没急着说好,先四处转了一圈,走到井边发现井里还吊着一个桶,他将桶放下去打了一点水上来,水质清澈无藻,满意的把桶放下。
孟鸢跟伙计跟在他身后,周临安走到墙角处,眉头微皱。
指着一处暗痕,“这有回潮印,下雨时会渗水?”
伙计佩服他的仔细,耐心解释道:“前年梅雨多渗过一回,房子主人后来请人做了白灰挡水和滴水檐,公子若不放心,我可将这问题写进单子,若下回再渗水,可来牙行叫人修。”
孟鸢一路走来也没闲着,越打量这屋子越喜欢,心里已有八分定。
待将灶屋也检查无误后,周临安终于站定,对着孟鸢点了点头。
孟鸢问出了出乎意料的问题:“邻里可清净?”
伙计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下,才道:“西边是做纸扎的老徐,东边是绣房寡娘,人也和气,前街是药铺。”
孟鸢深吸一口气:“不知这屋子房东要价多少?”
“年租的话二十四两银子,按季付也成,只是每月要加上五百钱。”
周临安皱眉:“贵了。”
伙计笑容不减:“这位置两进带井的院子,价格真不贵,这房子也是今日上午刚到牙行手里,房东要去投亲急着租出去,若是客人没看上,过两天可就没了。”
这个价格确定不贵,跟杨柳树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周临安读书的话短期肯定不会动,孟鸢心中有了决断。
“这院子我们要了。”
伙计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竟是小娘子做主,怔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真:“怪不得说会做买卖的人办事利索,小娘子好魄力。”
牙行柜台,三个银锭整整齐齐——不是散碎铜板,是明晃晃的实银,放在柜台上,牙婆眼里那点轻视,顿时收了回去。
当场写契,盖了牙印,牙行在县府自然有人脉,当即就带着房东和两人去县府登好了契书。
……
回到家,孟鸢把钥匙放在桌中央:“屋子租好了,两进小院,后院带井,明天一早咱就搬。”
柳氏一怔:“真搬去镇上?”
又忍不住担心,“银子——”
“娘,您别担心。”孟鸢扶她坐下,“租的院子离书院近,临安去上下学也方便,还有个铺面,到时候咱还能卖点吃食。”
周玉明已经“哇”的一声围着钥匙团团转:“我们要去镇上住了!还有铺面!”
他越想越兴奋,“嫂子,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干活的。”
破家值万贯,柳氏这也想拿,那也想带,租房子花了这么多银子,临安以后还要念书,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多带点东西到了镇上也不用再花冤枉钱置办。
孟鸢拿她没办法,不过自己手上剩的银钱确实不多,等付完推车的尾款还得留点应急。
光靠他们几个搬家显然不现实,让周临安先去王铁柱家定好明天的牛车,这回要包车,接着再找两个力气大的村民,帮着搬点大物件。
柳氏觉得没那个必要,但孟鸢这回没依她,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
王铁柱听说周家要搬去镇上,二话不说:“我今晚回去就把车整好,明儿卯时到你家门口。”
铁柱娘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伸长脖子探进来:“啥?搬去镇上?!”
看清周临安后,眼睛瞪得像铜铃:“周临安,你家要搬去镇上啦?!”
这嗓门,跟铜锣似的。
“什么,才卖几天饼,就搬镇上?”
“人家有本事!”
“这周家要翻身喽!”
“别酸,酸得嘴都抽筋了还不承认。”
酸的、馋的、惊的,全被铁柱娘这一嗓子炸出来。
很快周家小院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柳氏被人围着问,紧张得手心不停出汗。
孟鸢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知道他们是租的房子,大家心里才好受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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