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堂里的四书五经、圣贤之道,对她来说还太遥远。
但她还是试着答了一句后半。
“你那些哥哥们都在书堂读书,每日习字诵文,沅沅想不想跟他们在一起呀?”
这一问,沅沅回答得干脆极了:“想!沅沅想去!”
......
沅沅去上学是三爷亲自操办的。
卫氏心里挂念,也想看看孩子进学堂的样子,就跟着一块来了。
她一早就起身梳洗打扮,换上了一身素净端庄的衣裳.
她牵着沅沅的手走在路上,一路上不停地左顾右盼.
哪怕她不能随行入内,站在外面瞧一眼,也是好的。
可她是妇道人家,不能进书堂,只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反反复复叮嘱儿子和侄子:“好好照应着妹妹啊,别让她受委屈。”
她的眼神在两个少年身上来回扫视,最后才落到沅沅身上.
“要听话,听见夫子讲课就认真听,要是饿了、累了,记得告诉哥哥们。”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帕子,替沅沅理了理歪掉的发带。
沅沅其实不太想去上课。
她昨晚还在院子里追萤火虫,玩得满头大汗.
夜里睡得太晚,今早天还没亮就被唤起,整个人迷迷糊糊.
她揉着眼睛嘟囔:“再睡一会儿嘛……太阳都还没爬上来呢……”
可是没人理会她的抗议,丫鬟已经打了水进来.
三爷又亲自站在院外催促,她只得瘪着嘴,任人给她穿衣梳头。
早起上书堂这种事,婶母可没提前说啊!
她边走边小声嘀咕:“以后再也不信六哥说的话了,他还说今日能去河滩捡贝壳……结果变成了背《千字文》!”
她越想越委屈,脚下的步子也拖得越来越慢。
要不是临进门前,卫氏偷偷塞给她一包果干,她估计能闹腾一整天。
卫氏悄悄塞进她手里的时候,还眨了眨眼,低声道:“悄悄吃,别让夫子看见。”
她软软地跟婶母说了声谢谢,才乖乖牵着陆楚耀的手,踏进了书堂。
书堂里传出朗朗书声,混着淡淡的墨香与松木气息。
她年纪太小,这里没有同龄的孩子。
只好先跟着陆楚廷一起听课,算是旁听生。
书堂里坐着的大多已是十岁上下的童子,个个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书卷。
而沅沅瘦小的身影夹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夫子见她进来,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她从未接触过《论语》《孝经》,甚至连最基本的句读都不太懂。
翻开面前那本崭新的书册,满纸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脑袋发晕。
她咬着嘴唇,盯着第一行字看了足足半盏茶工夫,也没弄明白意思。
幸好旁边有哥哥在,她才稍稍安心了些。
反正陆楚廷最近也没少缺课。
等夫子给他补课时,顺道把沅沅也捎上就行。
他本来就不太喜欢整天闷在书堂里,如今多了个妹妹作伴,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而且教习的内容重复一遍,对他巩固学问也有好处。
最妙的是,沅沅性子活泼却不吵闹,偶尔眨巴着大眼睛望向他,还会让他生出几分当兄长的责任感来。
可陆楚耀就不高兴了。
明明是他一路牵着妹妹来的,结果却只能把她交给别人照顾。
为什么偏偏是大哥陪着她坐在里面?
他比弟弟大2岁,上学早,进度不一样,教的先生也不同,没法坐在一块儿。
他学的是《春秋左传》,难度高,节奏快。
而陆楚廷仍在攻读基础典籍。
两人不仅课程不同,连授课的斋室也分在东西两厢。
陆楚耀每日要在东阁听讲两个时辰,根本无法兼顾妹妹那边的情况。
不过这事倒也不是最让他难受的。
真正让他心疼的是,他居然不能和妹妹待在一起!
他频频回头,目光牢牢锁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只见沅沅正低头啃着手中的果干,吃得津津有味。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再看一眼,却被巡堂的助教轻声提醒。
“陆公子,请勿滞留堂前。”
陆楚廷瞧见了,忍不住笑出声。
他低声对身边的沅沅说道:“你六哥呀,比你还像个小孩子。”
谁知话音未落,就被沅沅举着果干戳了戳手臂,奶声奶气地反驳:“六哥最好了!”
沅沅一心沉浸在眼前的美味之中,对外界的纷扰毫不在意。
周围的学子都忍不住侧目,有几个年幼的甚至掩嘴偷笑。
正吃得开心呢,脑门“啪”地被弹了一下。
她顿时一惊,差点把果干掉在地上。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留着白胡子的老先生。
老人面容清矍,双目炯炯有神,手中那根乌木戒尺轻轻搭在肩头。
他并未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似是在忍耐笑意。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小姑娘,书堂乃求知之地,可不是膳房。”
旁边的陆楚廷已经站起身来,恭敬地拱手行礼:“姚夫子。”
“坐着吧。”
姚夫子目光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身体尚未痊愈,赶在他弯腰低头的瞬间,迅速伸手轻轻一托,稳住了他的肩膀。
“好些了吗?”
姚夫子轻声问道。
“其实你还能再在家多养几天,不必这么急着回来。身子要紧,书堂的课落下一两日,我自会让人补上。”
陆楚廷连忙躬身谢道:“多谢夫子关心。学生这几日调理得当,精神已恢复大半。天天关在家里,虽说静养,可也难免觉得闷得慌。如今出来走动走动,听听讲学,见见同窗,心里敞亮了许多,病自然也好得快些。”
姚夫子平日里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
听到这番话后,也只是微微颔首,神情未有太大变化。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心中有数就好。但切记,别逞强,更别累着自己。身体未复原之前,一切以调养为先。”
“是。”
陆楚廷轻声应道。
随即,他顺手轻轻拍了拍身边沅沅的小背,俯下身,压低嗓音,柔声道:“这位就是姚夫子,学问渊博,为人正直。快起来,行个礼,莫要失了礼数。”
沅沅刚嚼完果干,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
一听这话,立刻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麻利地从蒲团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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