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打破了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说话的是老张,他第一个从震惊中挣脱出来,粗糙的脸上写满了本能的抗拒。
“三年前带队去那里的就是我!我们把那破地方翻了个底朝天,连老鼠洞都拿军用探照灯照了三遍,耗子进去都得饿死,怎么可能藏人?”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所有老刑警的心声。
他们相信自己的专业判断和经验,那是一次彻底的、毫无遗漏的、教科书式的排查。
马卫国也沉着脸,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祁同伟,肌肉紧绷。
“小祁,办案不是在黑板上画画,凭空想象。你需要证据,能把我们所有人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这是最后的通牒。
如果祁同伟说不出个所以然,即便他画出了这满墙的“星图”,马卫国也只会认为他是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
他会立刻,马上,让这个年轻人卷铺盖走人,重案支队,不养闲人!
祁同伟放下笔,施施然端起那杯温热的豆浆喝了一口,然后才转过身,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白板。
“证据?”他反问,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马队,证据,不都写在墙上了吗?”
他走到白板前,手指点在了其中一条用蓝色线条标注的数据链上。
“薛霸,户籍资料,小学文化。”
“所以,专案组过去的追捕方向,一直认为他会躲在穷乡僻壤、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因为那符合一个低学历逃犯的行为逻辑。”
“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划向另一条数据链,声音里透着一丝玩味。
“这里,98年滨海市图书馆的借阅记录,《现代工业冶金学》;”
“这里,02年洛州市科技馆的访客登记,一个模糊的签名,旁边是他涂鸦的化学分子式。还有这里,05年……”
他一连指出了七八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记录,它们横跨近十年,遍布全国五个省份。
“数据显示,薛霸有极强的偏执型自学能力。”
“他的知识结构,早就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小学毕业生了,他是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冶金工程师。”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这些记录,他们都看过,但谁会把一个杀人如麻的A级通缉犯和“图书馆学霸”这种形象联系在一起?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祁同伟的手指又移到了另一组用红色线条连接的案宗上。
“他的七宗命案,五宗与工业原料失窃有关。”
“他抢的不是钱,是铬、是镍,是用于制造特种钢的稀有金属。”
“他甚至为了几公斤的钼酸铵催化剂,灭门了一家化工厂的看门人。”
“一个小学文化的逃犯,抢这些东西干什么?当饭吃吗?”
他自问自答,声音不大,却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这说明,他有一个自己的小作坊,在进行某种需要特定原料的特种冶炼。”
马卫国感觉自己引以为傲三十年的刑侦直觉,正在被这个年轻人用冰冷的数据和严密的逻辑一寸寸碾碎。
祁同伟的手指,最终在地图上缓缓滑动,最后,重重地停在了那个被画了红圈的水泥厂位置上。
“一个能进行高温冶炼,需要巨大且稳定的工业用电,同时产生的大量工业废料和化学气味又不会引起怀疑的地方。”
“一个熟悉工业流程、甚至可能参与过早期建设的逃犯,最完美的藏身之所。”
“请问,除了这种早已半废弃,但核心设施还在运作的大型水泥厂,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
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
逻辑链,完美闭环。
马卫国感觉自己的后心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艰涩地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个疑问,也是他们最后的遮羞布。
“那……那为什么三年前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因为你们找的是‘人’,而他把自己变成了‘鬼’。”
祁同伟拿起笔,在水泥厂的平面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水泥厂在建造初期,为应对战备,设计了一个地下防空洞,后来项目废弃,图纸遗失。”
“入口,就在三号粉碎机的基座下面。我查了你们当年的排查报告,里面用一句话提到了。”
“‘三号粉碎机因线路故障无法移动,且当时收到线报称薛霸在邻省出现,故未对其下方进行深查’。”
“轰!”
马卫国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浑身巨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起来了!
确有此事!
当时带队的老张回来汇报,说那台破机器锈死了,怎么都弄不开,而且邻省的线报言之凿凿,更具优先级。
他当时权衡之下,为了不错过战机,便批准了收队。
这个被他们所有人,因一个“更重要”的假情报而主动放弃的细节,竟然就是藏着魔鬼的钥匙!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祁同伟,声音干得像是要冒烟。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地下防空洞的图纸早就遗失了,连厂里的老工人都未必清楚。”
他一个刚来一天,只看了些废纸的年轻人,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根本不合逻辑!
祁同伟迎着众人惊骇的目光,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马队,有时候,换个角度看数据,世界就不一样了。”
他悠悠地说道,“比如……京海市过去几年的电网负荷图。”
电网负荷图?!
在场的所有刑警,脑子都宕机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
查案查到国家电网去了?
他们无法理解,但他们看到,祁同伟已经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连夜赶制好的行动计划书,递到了已经呆若木鸡的马卫国面前。
计划书里,从人员配置、突击路线、后备方案,到目标可能持有的自制武器清单。
甚至连突击时应该采用何种心理战术喊话,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马队,”祁同伟的声音将马卫国从震惊的深渊中唤醒。
“可以准备抓人了吗?”
那一刻,整个专案组,所有身经百战的老刑警,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彻底变了。
夹杂着敬畏、惊骇,甚至是一丝面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年轻人,不是来镀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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