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的瞳孔骤然收缩!
霍利这招“就地十八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穿着数十斤重的铁甲,从陡峭的土坡翻滚而下,无疑是极其危险且痛苦的,稍有不慎便会筋断骨折,甚至被自己的盔甲挤压致死。
但这份悍勇和狠辣,也证明了霍利绝非等闲之辈,更突显了他此刻逃生的决绝。
“绝不能放虎归山!”
林欢心中警铃大作。
这霍利不仅武勇,心思也转得极快。
一旦让他逃出生天,以鞑子睚眦必报的凶性,痂皮村将永无宁日,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更加残酷的、毁灭性的报复!
那句“寸草不生”绝非虚言。
况且,他亲眼目睹了村民的伏击手段和大致位置!
最头疼的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狙击的角度。
退上山倒是能看到情况,但也会超出射程。
念头电转,林欢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
他猛地起身,如同一头发现猎物的矫健豹子,沿着山坡向霍利等人滚落的方向疾冲。
他身后传来慕雪娇压低的惊呼:“夫君!”
“让大家下去给那些半死不活的鞑子补刀,我去去就回!”
林欢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便滑下山坡。
霍利和他的五名残兵虽然靠翻滚卸掉了大部分致命的冲击力,避免了直接摔死的命运,但这个过程也绝对不好受。
“噗…咳咳…”一个鞑子兵刚挣扎着坐起,便吐出一口混着泥土的血沫,头盔歪斜,脸上被划出几道血痕。
沉重的甲片在翻滚中互相撞击、变形,不少地方甚至嵌入了皮肉,剧烈的钝痛和眩晕侵袭着每一个人。
“快!起来!往河边跑!”霍利是几人中状态最好的,他忍着胸腹间的翻江倒海和全身骨头散架般的疼痛,嘶哑地命令道。
他一把扯掉已经变形的头盔扔在地上,露出了满是汗水和血污、狰狞扭曲的脸。
他清楚,山坡上的那个神射手绝不会放过他们,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是大炎边军的陷阱。
现在不能死,一定要回去报信。
另外几人也强撑着爬起,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不远处湍急的太子河方向逃去。沉重的铁甲此刻成了巨大的负担,让他们步履蹒跚,动作迟缓。
“嗖——!”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空!
一名落在最后、正艰难跋涉的鞑子兵身体猛地一震,一支三棱破甲箭精准地从他后心甲片的薄弱缝隙处贯入,强劲的力道带得他向前扑倒,瞬间毙命!
“快分散!”
霍利惊骇嘶吼,同时奋力举起手中仅存的圆盾护住头胸要害,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嗖!”
林欢面无表情,移动中再次开弓,撒放器扳机扣动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噗!”
一人被箭矢射穿了侧颈,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哼都没哼一声,便口吐血沫栽倒在地。
转瞬之间,五名残兵只剩三人!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剩下的两名鞑子兵。
他们再也顾不得军令和首领,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抛下霍利,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朝河边跑去。
霍利借着前面两人稍微分散了一点点对方注意力的机会,拼命地躲在一块巨石后面。
他身后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镰刀,随时可能落下。
他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重。
眼见着前方已经脱掉盔甲,跑到河边,打算下水逃生的部下接连中箭,他全身已经开始战栗。
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危险。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十步的位置,一匹战马正站在那里。
这应该是刚才混乱中摔下来的战马。
看了一眼山坡上亮如白昼般的火把,同时听见同伴凄惨的哀嚎,他心中的恐惧已经蔓延至全身。
他将盾牌护住身体要害,小心翼翼地向战马靠拢。
“嗖——!”
令他胆寒的声音响起之时,他全身阵阵冷汗冒出,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神箭手到目前都是箭无虚发的。
可他却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没事儿。
他仿佛看到了生存的机会,拼命冲到战马旁,翻身上马。
此时,林欢也在快速移动。
这里的灌木太多,刚才那支箭就是中途碰到树木枝干而偏离了方向。
他奋力冲向马匹,翻身上马,拼命抽打。
林欢赶忙再次搭箭。
“嗖——!”
冰冷的夜风刮过林欢的脸颊,他紧盯着前方那个在月光下疯狂逃窜的身影。
霍利伏在鞍上,一支箭羽仍在他后背微微颤动,却因树枝的阻拦没能直透心脏。
林欢心中暗骂一声,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一匹因主人战死而在原地不安踱步的鞑子战马。
林欢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跃上马背,猛夹马腹。
“驾!”
战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沿着霍利奔逃的轨迹,直扑那座刚刚被血色浸染的汉白玉石桥。
沉重的马蹄声敲打着桥面,也敲打着林欢焦灼的心——绝不能让霍利活着回去报信!
霍利忍着重伤,冲过了石桥。
林欢远远看见霍利歪歪斜斜地策马冲向河滩边那个留守的鞑子骑兵。
那骑兵正警惕地看守着被缚在马鞍上、昏迷不醒的苏白萱。
“呃…嗬嗬…”
霍利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嘶鸣,他几乎是滚落下马,扑倒在同袍脚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对方的皮靴,断断续续地嘶吼:“人…带回…邹…昌平…有诈……”
鲜血大口从他嘴里涌出,最后一个字尚未吐清,他那双因痛苦和仇恨而圆瞪的眼睛便失去了光彩,身体猛地一僵,彻底不动了。
那留守的骑兵看着霍利惨死的模样,又瞥见桥上如杀神般冲来的林欢,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
他根本没听清霍利含糊的遗言,只听到了“邹”和“有诈”这两个关键信息,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霍利的死彻底击垮了他仅存的勇气。
“长生天啊!”
他怪叫一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根本没想去查看霍利是否死透,也顾不上思考霍利想说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上俘虏,跑!把这女人带回去或许还能活命!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拴着苏白萱的绳索,粗暴地将她从枣红马鞍上拽起。
苏白萱软绵绵的身体毫无反应。骑兵迅速地将她面朝下、横搭在自己的马鞍前,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压住她,再用一根备用皮索飞快地将她和自己牢牢捆在一起!
“驾——!”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狂吼,狠狠一鞭抽在坐骑的臀部。
战马吃痛,嘶鸣着撒开四蹄,狂奔。
林欢刚刚冲到河滩边,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瞳孔骤缩,瞬间抽箭搭弦,冰冷的复合弓抬起。
然而,就在手指即将触动撒放器的刹那,他硬生生停住了!
距离太远,没办法直接射杀。
林欢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言的焦躁涌上心头。
“驾!”林欢没有丝毫停顿,猛地调转马头,狠狠一夹马腹,朝着那背负着苏白萱、正仓皇逃窜的骑兵背影,全速追了上去!
湍急的太子河水在夜色中咆哮奔腾,如同为这场亡命追逐敲响的战鼓。
月光下,两道骑影一前一后,沿着曲折的河岸线,在苍茫的夜色中撕扯出两道疾风。
前方的鞑子骑兵为了活命,不顾一切地抽打坐骑。
后方的林欢,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咬住目标,冰冷的杀意在胸中激烈碰撞。
前方的鞑子骑兵几乎将身体压在了马背上,一手死死按住横搭在马鞍前、被皮索紧缚的苏白萱,另一手疯狂地抽打着坐骑。
他显然也感觉到了身后如跗骨之蛆般的追兵,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骇人的骑速。
两骑的距离非但没有迅速拉近,反而在最初的狂飙中隐隐有被拉开些许的趋势。
“该死!”
林欢心中暗骂。
月光惨白,映照着前方奔逃者甲胄的幽光,更映出苏白萱那毫无生气的苍白侧脸和拖在地上的散乱长发。
林欢眼神锐利如鹰,大脑飞速运转。
他目光飞速扫视着前方地形。
河滩并非一马平川,巨石嶙峋、灌木丛生,更有被河水冲刷出的深浅沟壑。
机会往往就藏在这复杂的地形里!
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浅水区,河水在此变缓,形成一片布满鹅卵石的滩涂。
那鞑子骑兵催马踏入水中,水花顿时高高溅起。
“就是现在!”林欢眼中精光一闪。
当战马踏入浅水、四肢受到水流阻力、速度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丝迟滞的瞬间,马匹上下颠簸的幅度要小很多。
林欢猛地勒紧缰绳,同时双脚用力一磕马腹!
“吁——!”
胯下战马通灵,急停的指令与冲刺的力道同时作用,它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而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人马几乎静止的刹那,林欢的身体已然如绷紧的弓弦般弹起!
复合弓不知何时已稳稳握在手中,箭矢上弦!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没有刻意瞄准,纯粹是无数次生死磨砺出的本能与千钧一发之际的绝对冷静!
弓弦震响!
“嗡——!”
箭矢破空,撕裂夜幕!
这一箭,凝聚了林欢全身的力道、药丸催生的爆发力以及对时机的完美把握!
前方,鞑子骑兵正因坐骑踏入浅滩、速度微滞而微微调整重心。他听到了身后的弓弦震鸣,骇然回头,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
“噗嗤!”
箭矢精准无比,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贯入那骑兵因回头而暴露出来的、未被肩甲完全覆盖的侧颈!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一仰!
他喉中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高举的皮鞭无力垂下,按着苏白萱的手也骤然松开。
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马鞍和苏白萱的衣衫。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一侧栽倒。
然而,那根将他与苏白萱紧紧捆在一起的皮索,此刻却成了致命的束缚。
他的尸体并未完全摔落,而是被皮索吊着,半挂在马鞍一侧。失去控制的战马受惊,发出一声长嘶,猛地向前加速窜去!
“糟了!”林欢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见失控的马匹拖着两具身体,在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狂奔,苏白萱随时可能被乱石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被拖入更深的水域!
他毫不犹豫,猛催战马,再次全速冲出!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杀人,而是救人!
虽然根本看不清,但既然是鞑子抓的人,他就要救。
湍急的太子河水在月光下奔腾,冰冷的浪花拍打着追逐者的马蹄。
前方失控的马匹拖着沉重的负担,速度反而受到拖累,距离在迅速拉近。
林欢的双眼死死锁住那匹惊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在她被拖死之前,截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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