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宴城喧嚣的群山深处,潮湿的雾气终年不散,缠绕着墨绿色的林海。
在一处几乎被藤蔓和灌木完全遮蔽的废弃护林人木屋里,童生正就着一个小小的便携式燃气炉加热罐头。
这里几乎与世隔绝。
手机屏幕上,信号格微弱地跳动着一两格,时断时续,电子地图在这里是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
山林生活让他显得憔悴,胡茬冒了出来,衣服上也沾着泥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时刻保持着警惕。
他刚掰开一次性筷子,手机突然极其艰难地加载出了一条新闻推送的标题
《梅查志昨夜遇害,嫌疑人舒允晏已被警方控制》
“哐当!”
筷子掉在腐朽的地板上。
童生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拼命地想点开那条新闻详情页面。
信号极其微弱,加载圆圈缓慢地转动,每一次卡顿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终于,几行简短的文字和舒允晏那张略显模糊的照片弹了出来。
“……75岁梅查志于6月5日凌晨在家中遇害……警方迅速锁定并控制与此案有重大关联的嫌疑人舒某某(女,28岁)……据信,舒某某与死者存在旧怨……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砸在童生的心上。
允晏被抓了! 因为他做的事!
一股冰冷的恐惧和强烈的自责瞬间困住了他,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站起来,在小木屋逼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
腐朽的地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她明明有不在场证明……黎江应该能作证……”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冲出去,冲回南城,告诉所有人事情是他干的,与舒允晏无关!但他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这个念头如同冷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
警方办案讲证据,他们这么快就抓了允晏,却似乎没有大规模搜山的动作……这不合常理。
除非……
童生的脚步停住了,他望向窗外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山林,眼神变得深沉而痛苦。
除非警方手里并没有指向他的直接证据。
他们抓走允晏,或许正是因为找不到他,所以想用这种方式,把她当作诱饵,逼他主动现身!
“48小时……”他回忆起相关的法律知识,警方拘留讯问的时限。
如果超过48小时,警方还没有拿到足够证据正式逮捕她,就必须放人。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48小时后,舒允晏还没有被放出来,那就说明警方可能掌握了某些不利于她的情况,或者……这个陷阱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届时,他将别无选择。
他重新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床上,拿起手机,尽管信号微弱,他依旧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关于南城梅查志案的任何一点新消息。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
……
审讯室里的灯光依旧惨白,将时间切割成无限漫长而粘稠的片段。
手腕上的金属铐环冰凉地提醒着舒允晏身处的境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神经上缓慢碾过。
她的内心深处,却另有一个无声的,更为沉重的倒计时正在滴答作响。
她知道,今天是陈绚烂执行死刑的日子。
……
陈绚烂最后一餐要求吃了汤圆。
那碗汤圆被放在冰冷的金属托盘中端了进来,白糯的团子在清汤里微微晃动,冒着若有似无的热气。
陈绚烂看着它,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
这是她的最后一餐,她只要了这个,不是山珍海味,不是任何有特殊意义的奢华菜肴,只是一碗最普通,最常见,甚至有些过于甜腻的芝麻馅汤圆。
走出囚室,穿过长长的,灯光惨白的走廊。
两侧的囚室寂静无声,但她知道,那些门后或许有眼睛正通过小小的窥视孔注视着她,注视着这个走向终点的女人。
陈绚烂被引导着躺上那张床,皮革束缚带依次固定了她的手腕,脚踝和腰部,不是为了防止挣扎,而是为了确保过程的绝对规范和秩序。
她没有任何抗拒,身体顺从地贴合着冰冷的床面。
静脉注射管被熟练地接入她手臂的血管。
两条透明的软管,像冰冷的蛇,从床后的墙洞里延伸出来,连接着隔壁房间的注射泵。
其中一条是备用的,以确保万无一失。
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被灯光刷白的虚无。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绝对的安静中,异常清晰。
这样的人生早该结束了……
……
高二……
陈绚烂入学半个月了,学费才交上,还是向陈香兰家里借的,本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陈德明死活不让:“丢人现眼!我陈德明还没穷到要女儿吃救济!”父亲当时吼声如雷,伴随着酒瓶砸在墙上的碎裂声。
家里的气氛愈发压抑,欧莉莉半年前出院后,就像换了个人。
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眼神空洞得像蒙尘的玻璃,常常整天呆呆地坐在窗前,连吃饭都需要人提醒。
直到最近,记忆才像退潮后零散的贝壳,一点点缓慢地恢复,时断时续,有时带来短暂的清醒,更多时候是伴随头痛的混乱和恐惧。
陈绚烂不敢刺激她,只能小心守护,而陈德明再也没有动手打过欧莉莉,只是把压力迫切转让给了陈绚烂。
这个周末,店里莫名来了几个满身烟酒气,眼神油腻的男客。
陈德明堆着谄媚的笑,将她推过去:“我闺女,手法好得很,让她给各位老板好好按按。”
那几个小时,如同炼狱,她忍着胃里的恶心,在那一双双粗糙油腻的脚上揉捏推拿,男人们粗俗的玩笑和有意无意的触碰让她头皮发麻,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
“这闺女长得真好看。”
“是啊,我也觉得,真水灵!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空气中混杂着廉价精油和脚臭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个客人趿拉着鞋子离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隔间那狭窄的床边缓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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