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明言于此——这江山是武安君替我打下的！即便他自立为王，朕也绝不追究！”
声如雷霆，震得群臣颤栗。
众人纷纷伏地叩首。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忽有一人缓缓起身，高声道：
“臣以为，封地可行。武安君若真有异心，早在出塞之时便可举旗自立，何待今日？”
“武安君功高盖世，赐予北疆土地，既能彰显皇恩，又可稳固边陲，实为良策。”
李斯与吕不韦出列陈言。
嬴政若真动怒，朝中文官性命难保，动辄斩首示众。
幸而立国之初百废待兴，政务仰赖文臣操持，否则那几人早已身首异处。
武安君上前拱手，面向帝王。
“陛下，羌地臣不敢受。但微臣有一策，愿献于上。”
嬴政微愣，转头看向执夫。
“讲。”
执夫环视诸将，再拜启奏。
“羌人旧境，不如设为练兵之所。调大秦将士入驻，日夜操演。”
“一则可强军备，二则可控边域，三则可牧牲畜，自给粮秣。”
嬴政默然片刻，缓缓点头。
“此议甚善。羌地即日起归蒙将军、王将军统辖，专作训兵之用。”
“至于胡人故土，仍赐予你，替朕镇守北陲，护我山河安宁！”
执夫与众将跪地叩首。
“谢主隆恩。”
除却虎骑之外，大秦兵马皆由蒙、王两家分领。
然无皇帝诏令，不得擅调一兵一卒。
凡出征调动，必先请旨方可施行。
私属部曲虽可留存，亦不得超过三千之数。
封赏既毕，群臣退朝。
连日来，嬴政对新选文官愈发不满。
每日呈报尽是琐碎奏章，且逢人小过便群起攻之，争相弹劾。
朝堂喧嚣如市，令其心绪难宁。
此辈不通权变，不知进退，若非无人可用，早已逐出宫门。
执夫归府，母亲立于门前等候。
拉住他双手，连声追问。
“此次出征可曾遇险？”
“如今外患已平，战事不再，你总能留在家中了吧？”
“执夫啊，娘盼着有生之年，能抱上重孙呢。”
母子久别重逢，言语不断，关怀满溢。
执夫一一应答，语气温柔。
“娘放心，一路平安，未曾涉险，一切顺利。”
“皇上赐我封地，就在北方，日后得闲，带您前去瞧瞧。”
老妇闻言，面露惊色。
“赐你封地？”
她犹疑半晌，深知得地即成一方势要，非同小可。
执夫轻轻颔首。
“嗯。”
用罢晚膳，执夫独自前往虎骑山。
与旧部共饮，酒未尽兴。
只因吴志未归，众人约定，待其归来再痛饮一场。
俞陌斟酒相问。
“夫长，皇上将胡地赐你，我们是否该迁往彼处安身？”
执夫一笑，目光扫过山林。
“你们舍得这虎骑山吗？”
“你真不想动那片地？”
执夫这一问，俞陌怔了片刻，目光落在虎骑山的坟茔与营帐之间，轻轻摆了手。
“舍不得。”
他低声说。
那片土地暂且闲置，用途未定，便先由它荒着。日后若有主意，再作打算也不迟。
在山上站了一阵，执夫才缓缓下山归家。
翌日并未早朝，嬴政却派人召他入宫。进了内殿，行过礼后，两人相对跪坐于席上。
“那些朝中文臣，你以为如何？”
嬴政开口问道。
执夫默然片刻。他与诸臣往来不多，印象却清晰——“有才无能。”
四字出口，嬴政微微颔首。
“正是如此。可天下初定，可用之人寥寥。”
“李斯亲自去寻，也只得了数人。”
嬴政语中带倦。
门第为阶，荐举为径。无人引荐，纵有经世之才，也难登庙堂。自荐者亦需有名声，而名声可买，孝行可演。有人为博清誉，不惜重金雇人称颂；平日侍亲至孝，转身便对双亲恶语相向，外人岂知？
执夫沉吟良久，察举与自荐，弊病颇多。
“陛下，臣有一策，若可行，则官吏之质可大增。”
嬴政抬眼：“讲。”
“设科举。”
“以试取士，层层筛选。乡试初选，会试再拔，殿试定高下。”
“最终一关，由您亲自主持。拔头名为状元，入中枢任职；其余入选者，授县令、郡丞等职，充任地方。”
他将设想娓娓道来，从制度框架到施行细节，一一陈明。
二人对坐长谈，直至夜深，方将整套体制梳理清楚。
嬴政凝视纸上所记，低语：“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推行，贵族必有反弹，选官之法也将彻底更易。”
这制度一旦落地，权贵世袭之路将被拦腰斩断。
“传李斯、吕不韦，速来见朕！”
嬴政扬声唤道。
“诺！”
内侍领命而出。
科举之议虽立，考什么内容，尚无定论。
制度能否落地，另当别论。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吕不韦与李斯匆匆入殿。
二人行礼毕，抬眼见执夫亦在侧立。
嬴政将二人唤至案前，递上誊写完毕的科举条陈。
两人逐字阅览，神色骤变。
“陛下，此法虽妙，然恐难获宗室贵胄之首肯。”
李斯合卷进言。
吕不韦则另持一见：“臣以为此制可施。唯乡试一关，推行不易。”
“地方官吏良莠不齐，未必识才；寒门俊彦，或遭埋没。”
他垂首禀报。
关键在于，英才若卡在基层，后续层层选拔皆成空谈。
至于会试、殿试两关，反倒稳妥可行。
此节，执夫亦曾深思。
“然相较察举旧法，科举已胜出甚多。不妨于会试场外设登闻鼓一面。”
“凡自认才堪任用却落选者，可击鼓申述。”
“若经查验确有实学，准其补入会试。”
“然若终未通过，则其本人及子孙三代，不得仕宦。”
执夫徐徐道来。
乡试设于各县，会试置于各郡。会试过关者，再加一轮由吕不韦与李斯遴选人员命题的统考。
脱颖而出的三人，方得入殿试，由嬴政亲授状元之位。
如此安排，可减帝王负担。
天下郡县众多，即便百中取一，会试中榜者亦不在少数。
若无中间考核，嬴政亲阅卷册，势必要连轴数日。
此议既出，嬴政颔首称善，吕、李二人亦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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