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这情形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世界的所有理解。
一位在土木工程上造诣如此之深的民间大贤。
竟然会对着一个看似寻常的年轻人纳头便拜。
这根本就不符合他们从书里学到的任何尊卑秩序,也不符合任何常理。
学问到了墨迟这种地步,就算面见当朝宰相也只需拱手作揖即可。
何至于行此五体投地的大礼。
除非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有某种让他们,乃至让墨迟这样的人都无法想象的价值。
刘启并未立刻去扶,他很享受这种来自技术层面的绝对碾压。
这种跪拜比单纯的权力屈服,更能满足他作为一个现代灵魂的征服欲。
他要的不是敬畏,他要的是发自内心对知识与文明代差的彻底臣服。
“老先生不必多礼,这些图纸上的东西很快就会在这片土地上变成现实。”
刘启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我需要的,是像你这样能将图纸变成现实的人才。”
墨迟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抬起头,老眼里满是泪水。
“先生之才远胜古之墨翟公输,老朽愿为先生门下走狗,虽死无憾。”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伪,那是真正看到了神迹之后的狂热。
他一辈子沉浸在奇技淫巧之中,受尽了世人的白眼和嘲讽。
如今终于见到了一个能将这门学问推向神之领域的同道中人,不,是神明本人。
那种找到信仰的激动足以让他抛弃一切世俗的尊严。
然而这一幕落在那些学生眼里,尤其在几个儒学世家出身的学生眼中就变得异常刺眼。
一个名叫王安的学生,是这群人里对儒家思想最笃信的一个。
他实在看不下去便站了出来。
“这位老丈,你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能对一个年轻人行此大礼。”
“成何体统,我辈读书人上跪天地君亲师,岂能为一些奇技淫巧折腰。”
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好像在维护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纲常伦理。
墨迟猛地转过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读书人?就你这种把神迹当成奇技淫巧的蠢货也配自称读书人?”
“你可知先生这张图纸上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
“你可知我等穷尽一生都无法窥探的机关术至高奥秘,在先生面前不过是孩童的玩物。”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抱着你那些发霉的圣贤书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是井底之蛙可笑至极。”
墨迟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了王安的心上。
王安被骂得脸色涨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想说那些东西再厉害也比不上圣人的仁义道德,可话到嘴边却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因为他亲眼看见了,张居正学长那套仁义道德是如何被三十万灾民的现实撞得粉身碎骨的。
刘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并未出声阻止。
他就是要让这些学生亲眼看看新旧两种思想的碰撞,到底会产生多么激烈的火花。
他要让他们明白在这个新的时代,决定地位高低的,不再是出身不再是资历。
而是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就在这时,远处那群被打断腿的家丁里,有一个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刘启等人,然后连滚带爬地向县城的方向逃去。
赵含嫣的眼神一冷刚想动手,却被刘启用眼神制止了。
他要的就是让他去报信。
他要的就是把这安平县藏在水面下的所有牛鬼神蛇,一次性全都钓出来。
然后一网打尽。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县城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更加嘈杂的马蹄声。
尘土飞扬中上百名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刀枪的家丁护院。
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轿子在距离刘启等人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停下。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满脸横肉的胖子,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瘫在地上哀嚎的王德发和刘大脑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是谁,是谁干的,是谁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人?”
那胖子的声音充满了暴发户式的嚣张和跋扈。
他身后那上百名家丁也立刻散开,将刘启和那群手无寸铁的学生团团围住。
那明晃晃的刀枪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学生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
就连刚刚还义正言辞的王安,此刻也把头缩到了人群后面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只有刘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甚至还有心情回头对那些吓傻了的学生笑了一下。
“都看好了,今天给你们上第二堂课。”
“课题叫做当秀才遇到兵的时候,怎么办。”
他说了这句,视线还特地从人群里扫到了那个胖子身上,看他的神情,像是在等人回应。
“你的地盘?”稍停顿了一下,他话音慢悠悠地飘开。
“这里难道除刘家,谁还能有别的地头?”
胖子傻了眼,一时没想到那个形象文弱的年轻人竟然说话底气挺大。
目光在刘启身上绕了两圈,估摸着对方穿着普普通通。
只身旁跟着个女人和几个小跟班。
很快,他又壮起了胆子。
“哟,口气够狂啊。”胖子斜睨着刘启,嘴角带着几分讥讽,“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爹,就是户部侍郎周扒皮,名头摆在这,我叫周通。”
“安平县这地方,一向我们家说了算。”
“真要动手打断谁两条狗腿,管的人还真没几个,更别说要真出人命吧。”
“你今天敢动我的人,等于没把我们父子的面子放眼里,也是跟朝廷过不去呢。”
“别废话了,麻溜儿跪下,给我道个歉。”
“把你带来的女人和那份图纸乖乖交出来,这事也就翻篇了。”
“也许我还能看在我爸以前积的人情上,饶你不死。”
他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在赵含嫣和那卷图纸两处游移着。
比起手下身上的伤,这两样对他来说显然更叫他放不下。
刘启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显然对周通的那些凭家势撑场面的把戏没半点好感。
正巧,碰上了合适的机会,是得敲打敲打他。
“他啊,周扒皮那个宝贝独苗?”
语气里没怎么遮掩,轻蔑清清楚楚地溢了出来。
“不过就是仗着剥削军饷闹腾得家财万贯,差点把那宅子折腾成国库一般的人?”
“前阵**里不是刚把他们家翻了个底朝天,你算命大,还能站在这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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