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高悬,满地清辉,照的屋前廊下清晰可见。
小灰猫在游廊上玩一只伤鸟,跑来跑去,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听到琢云脚步声,停止玩乐,先娇声娇气地叫,随后叼起长尾山雀,走到门边,邀功似的蹲坐在地,尾巴扫来扫去。
琢云回身关门,没有逗猫,攀上屋顶,站在屋脊上,身形挺拔劲瘦,当风而立,腰部纹丝不动,眺望燕府。
燕夫人的后院寂静,燕鸿魁的议事堂无声无息,燕屹的二堂灯火通明——他并没有占据整个二堂,二堂的西厢房是书房,燕鸿魁在用。
她如同一抹幽魂,前往二堂,伏在西厢房屋脊上,看西间撑着支摘窗,窗内燕屹散着头发,穿一件道袍,恣意潇洒,站在书案前,盯着桌上宣纸。
片刻后他将画揉成一团,丢进渣斗里。
他重新铺开一张宣纸,用犀牛镇纸压住角,正要提笔,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射向窗外。
他没有习过武,天生便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气味、声音、冷热、神情,哪怕是细微的差距,也会在他面前会放大。
琢云不动,像空了心,蝙蝠从她头顶上伏翼急飞而过,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燕屹垂眼提笔,饱蘸一笔浓墨,笔尖落在纸上,只一笔,将笔搁下,擎起灯盏,趿拉着鞋走出西次间,打开正厅门,迈过门槛,举起灯盏四处查看。
“喵”的一声,他看到小灰猫蹲坐在廊下,毛茸茸的一团,尾巴在地上扫了两下,和他对望。
燕屹盯着它,看它的姿态、分量,小灰猫察觉到危险,弓起背部,茸毛竖起,厉声尖叫过后,跑向三堂。
燕屹像是想到什么,神情肃穆,大步流星回屋,没有惊动丫鬟,快速束发更衣,吹熄油灯,摸出一把钥匙,径直走到二堂到园子的穿堂门前,打开横开铁锁,推门而入。
琢云见他进了园子,纵身落地,靠近书房。
她没出门的日子,已经摸透燕家每一个角落,书桌桌案上摆放的物品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装奏书用的匣子也在这里。
她走到门边,两手抓住门框,先往上提——门常年沉重下坠,开门时发出的声音几乎都来自下边,上提后再往外拉,门开时发出的声音变得很微弱。
门开一条缝,夜风呼呼涌进去,翻动纸张。
琢云侧身进入,回身关门,快步走到桌案前,贴着“政事”二字的奏书木匣不见踪影。
她没有犹豫,扭身出门,重新攀上屋顶,踩着正脊,箭一样向前射去,转瞬便到议事厅屋顶,轻轻前移到西间,纵身一跃,跃到窗前。
窗子上糊着刷过桐油的桃花纸,手指难以捅穿,她解下刀,控制力度,顺着窗格划四下,划开桃花纸,露出一个四方小洞。
她趁着月光,向洞内一扫,屋子里黑而且静,床帐子放下来,遮的严严实实,一个丫鬟坐在脚踏上,靠着床打瞌睡。
罗汉床上一览无遗,并没有奏书木匣。
她离开窗洞,走到东间窗前,以同样的办法划开桃花纸,正要往里看,两根手指从洞里冲出来,直刺她眼睛。
琢云立刻向后退步,奔到正门前,屋子里响起急促脚步声,也随之来到门口,她脸上一点沉静消散的无影无踪,眉宇间轻松褪尽,阴冷之气从眉间往外钻,很快笼罩了她整张脸。
老狐狸!
思虑的倒是很周全,请来镖师护着文书。
她握紧刀踹开门,一头扎进门里,拎刀就刺。
一把手刀刀刃和她擦身而过,琢云动作没有半分偏差,直直落下,刺向壮汉。
壮汉抬手抵挡,刀尖扎进手腕上束袖的皮甲里,她果断拔刀,壮汉左手握刀,右手冲拳而上,琢云迎门一脚,拳脚相加,发出闷响,又各自后退。
两人一左一右对峙,动静警醒守夜的丫鬟,惊呼一声后,燕鸿魁声音阴沉响起:“闭嘴!”
整个三堂,死一般沉寂下去,琢云呼吸绵长,壮汉呼吸稍重,后背背着一个小包袱,勒出木匣四方形状,两人停顿一瞬,琢云随即向他冲去。
壮汉正要对敌,琢云却在半道折返,奔向西间,丫鬟两手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尖叫从手指缝隙里溢出来,变成呜咽。
琢云搡开丫鬟,一只脚踩在花几上,狠狠蹬向壮汉,壮汉一跃而起,躲过花几,花几笔直撞上阁子门,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他人刚落地,还没站稳,琢云伸手攥上燕鸿魁枯瘦如柴的手腕,把他从床上拖下来。
燕鸿魁一只手还在她手里,人从床上滚到脚踏上,又滚在地上,额头磕的清脆作响,他昏头涨脑之际,以为琢云是要拿自己的性命作为威胁,心里一句“死也不会让你毁掉奏书”还没出口,就听“咔嚓”一声,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让他额头冷汗涔涔,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燕鸿魁再忍耐不住,惨叫出声。
他双手以古怪的姿势耷拉着,从手腕处折断,三个月内不可能拿笔。
《陈乞状》会呈送陛下,必须是亲笔所书,不能由他人代笔,倘若必须代笔,还得由人先去尚书省送信,尚书省左右郎司来查验,选定代笔之人,上奏陛下,等待中使来宣达陛下口谕,这一来一去,快也要耽搁半个月——若是陛下繁忙,一、两个月都是平常事。
圣心难测,朝堂瞬息万变,他如何能等!
耳房里下人被惊动,响起急而且细碎的起床声,院子里乱做一团。
琢云丢下燕鸿魁,刺向壮汉,两人从西间斗到东间,撞开涌进来的仆人,同时廊下点灯的仆妇正站在梯子上,把点亮的灯笼叉上去挂住。
廊下大放光明。
一出门,琢云行动如飞,招式瞬变,大开大合,一拳到肉,壮汉仰面朝天倒翻在地,抬腿踢向琢云裆下,琢云纵身而起,踏石转身落地,单腿直踢,踢的壮汉连连后退,并且细察她漏洞——她擅拳脚、架势大、招式鲜明,擅近身战。
壮汉猛然出手,去攥她脚腕,琢云一收脚,他立刻还击,劈刀出手,刀如猛虎,雄健有力。
琢云避锋绕步,侧身攻击,拳在前,腿在后,动作迅疾如电,劲力非常。
两人就在院子里缠斗数招,刀在月下寒星点点,劈撩斩抹,与黄铜短刀相交,铮铮作响,金铁交鸣,仆众护院无人敢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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