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焰之间次级医疗翼的自动门无声合拢，将麦塔希洛略显虚浮却强装镇定的背影隔绝在外。门内，是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门外，长廊冰冷的光线将她本就苍白的脸映得近乎透明。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头埋入膝盖之间，瘦削的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刚才在里面的所有强硬、骂骂咧咧、甚至那一点点别扭的关心，都是硬撑出来的表象。
真实的状况，只有她自己知道。
【…系统自检报告生成。】【灵魂完整度：41.7%（严重破损）】【‘神圣契约’负载率：89.3%（临界过载）】【生命本源燃烧率：63%（不可逆损伤）】【‘代理’协议底层连接稳定性：持续下降…预计完全剥离时间：71小时34分12秒…】
冰冷的数据流在她紧闭的双眼深处无声滚动，每一项都触目惊心。
强行逆转殉爆、吞噬那足以湮灭一切的能量的后果，远不是休息就能恢复的。那是在燃尽她的存在本身。每一次动用力量，哪怕是刚才远程覆盖权限、指引路线，都是在加速这个过程。
而“代理”…
那不仅仅是一个工具，那是她用自身灵魂碎片和“神圣契约”权能强行撕裂、塑造出的一个绝对理性的副人格，一个用于在关键时刻维持教皇职能、进行超精度计算的“保险装置”。
但它并非没有代价。每一次启用“代理”，她本尊的意识都会被迫沉入底层，感受着那种万物皆数据、情感被剥离的极致冰冷和孤独。而更可怕的是，“代理”运行时所依赖的，同样是她的灵魂和生命本源！
现在，由于本体的过度损耗，“代理”协议正在变得不稳定，与她的连接即将永久性断裂。
这意味着，那个冰冷高效、嘴毒却总能精准解决问题的“代理”，那个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存在，正在…消亡。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掉一块的剧痛和空虚感，比任何物理伤势都更猛烈地席卷了她。
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让呜咽溢出喉咙。
不能哭。不能示弱。她是教皇。她还得撑下去。
为了外面那三个刚捡回半条命的麻烦精，为了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市，为了…或许还存在的一线渺茫希望。
她颤抖着伸出手，看着自己白皙却冰冷的指尖。这双手，刚才还能轻易调动权限，覆盖监控，指引道路。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数据流的操作，都像是在用烧红的刀子切割自己残存的灵魂。
【警告！检测到剧烈情绪波动！】【加速本源消耗！】【建议立刻进行情绪抑制！】“代理”那冰冷的、即将消散的意志，居然还在本能地履行着职责，发出最后的、毫无温度的警告。
麦塔希洛猛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抑制？怎么抑制？
那个会冷静分析一切、会说“冗余13.7%”、会用数据骂人的“代理”…就要死了啊…
死因为她这个本尊的无能和不计代价。
她甚至…连为它哀悼的资格和时间都没有。
沉重的无力感如同冰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猛地袭来！视野瞬间变得漆黑，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啸！她感到自己那残破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几乎要彻底碎裂散架！
【…连接稳定性急剧下降…10%…】【…协议即将崩溃…】“代理”的最后信号变得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不…再…坚持一下…”麦塔希洛在意识模糊中无声地哀求着，不知道是在对谁祈求，“求你了…再…帮我一会儿…”
仿佛回应她那绝望的乞求，那股即将彻底消散的冰冷意志，竟然真的强行稳定了最后一瞬。
并且，绕过了所有常规协议，向她发送了最后一条、不再是数据、而是带着某种…笨拙的、模仿意味的…私人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甚至语法都有些别扭，却像一把烧红的凿子，狠狠凿开了麦塔希洛的心脏：
【…‘本尊’…别死。】【…‘麻烦’…仍需…‘处理’…】
发送完毕。
那冰冷的、与她同源而生的意志波动，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消散、沉寂了。
医疗翼外的走廊里，死寂无声。
麦塔希洛蜷缩在墙角，整个人僵住了。掌心被指甲掐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刺目的红。
她没有哭，也没有动。
只是那双空洞的金色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属于“麦塔希洛”的温度，仿佛也随着那条信息的消散，而彻底冰封。
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虚弱，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她用手背，慢慢擦去嘴角和掌心的血迹，动作机械而精准。
然后，她扶着墙壁，站起身。
步伐依旧有些虚浮，却不再摇晃，变得异常稳定。
她一步一步，走向圣焰之间的核心控制室。
沿途的执事和修士看到她，纷纷躬身行礼，却都在触及她眼神的瞬间，下意识地感到一股寒意，将头埋得更低。
现在的教皇陛下，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感到畏惧。
控制室的王座冰冷而肃穆。
麦塔希洛缓缓坐了上去，脊背挺得笔直。
巨大的屏幕在她面前亮起，无数数据和监控画面流转。
她抬起手，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操作，调出能源分配、防御部署、人员调动的界面。
每一个指令都精准、高效、冷酷。
不再有心疼经费的抱怨，不再有力不从心的疲惫，甚至不再有隐藏很深的担忧。
只剩下绝对的理智和…一种摒弃了所有软弱的、冰冷的决意。
“代理”死了。
用最后的存在，换来了她本尊的苟延残喘。
那么，“麦塔希洛”就不能再只是“麦塔希洛”了。
她必须成为比“代理”更高效、更冷酷、更不计代价的…
【教皇】。
她目光落在屏幕上叶云生三人的医疗数据，停留了零点一秒。
然后，毫无波澜地划过。
声音平静无波，在空旷的控制室内响起，下达着一条条将会让无数人流血牺牲的命令。
“通知能源部，切断非核心区域供电，全部能源优先供给防御屏障和‘圣焰裁决’系统。”
“命令‘圣骑’，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清扫所有议会安插的眼线，名单我已发送。”
“启动‘最终律令’协议前置程序…授权码：Sigma-0。”
最后一道命令，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执行命令的执事手指颤抖了一下，却不敢有任何质疑：“…遵命，陛下。”
麦塔希洛仿佛没有看到下属的恐惧，她的目光投向控制室穹顶之外，那片被永恒熔炉的不祥光芒染红的天空。
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整个城市的挣扎与绝望，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她轻声自语，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游戏，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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